那三声轻叩,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在死寂的走廊里激起无声的回响,然后便被厚重的地毯和隔音良好的墙壁彻底吸收。
时间,再次陷入了凝滞。
陆渊靠在门上,用门板冰冷的温度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疲惫心脏的、雷鸣般的跳动。他等待着,等待着门内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审判。
或许,里面根本没有人。那个男人只是随手扔给了他一把无用的钥匙,上演了一场恶劣的、戏耍流浪狗的游戏。
或许,门会打开,然后他会被毫不留情地再次推入外面的风雨中,伴随着一句轻蔑的嘲笑。
又或许……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陆渊的意识在疼痛和寒冷中浮沉,他几乎要以为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临死前的一场幻觉。
就在他即将失去所有力气,顺着门板滑落的瞬间——
门,无声地、向内打开了。
没有刺耳的摩擦声,没有锁芯转动的声响,它就像一个等待已久的、沉默的邀请。
门后,站着凪。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质地柔软的黑色丝质长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的、苍白的锁骨。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银灰色的头发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气,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他脸上那层在外的、完美的妆容已经被卸去,露出了他最真实、也最不设防的素颜。那张脸,比陆渊在雨夜中看到的更加惊心动魄,是一种剔除了所有性别特征的、纯粹的、病态的美。
他没有撑伞,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门口这个狼狈不堪的、几乎不成人形的生物。
他们的视线再次交汇。
一个,是站在地狱边缘的、卑微的叩门者,浑身沾满了凡世的泥泞与鲜血。
另一个,是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冷漠的饲主,干净、美丽,拥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权。
他们之间那道由身份、地位、乃至物种所构成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凪没有说“请进”,也没有问“你是谁”。他只是缓缓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侧开了身体。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至高无上的命令。它不是邀请,而是恩准。恩准他的新宠物,踏入属于主人的领地。
陆渊读懂了这个姿态。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那双早已麻木的双腿,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无比沉重。他踏过了那道冰冷的门槛,从他熟悉的、充满暴力与饥饿的旧世界,踏入了眼前这个华美、未知,却可能更加危险的新世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双沾满泥水的鞋子,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肮脏的、丑陋的印记。
他想再迈出第二步,向他的新主人展示自己的顺从。
但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在完全踏入这间公寓的瞬间,那股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偏执的意志力,如同被抽走的脊骨,骤然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轰鸣。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厚重的羊毛地毯,温柔地、残忍地,接住了他这具破碎的身体,吸收了所有的冲击力。
凪看着他倒在自己的脚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将门拉上。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它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彻底断绝了陆渊所有的退路。
凪走到陆渊身边,停下脚步,低头俯视着他。他像一个科学家在观察自己的实验品,冷静地评估着他身上的伤势,那道从额角流下的、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以及他那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无意识颤抖的身体。
良久,在这片由凪的沉默所主宰的、绝对安静的空间里,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是他对他的新宠物,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那不是一句关心,也不是一句询问。
他只是用他那华丽而冰冷的、如同圣咏般的声线,轻声说道:
“血,会弄脏我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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