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凪的身影消失在主卧室那扇沉重的门后,玄关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陆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场决定命运的“规则宣讲”中缓过神来。他身体里的那一点点由食物和水带来的能量,正在迅速地被寒冷和疼痛所吞噬。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躺在这里。
第一条规则是“保持干净”。而他现在,就是这间完美公寓里最大、最显眼的污点。
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与自己那副濒临散架的身体进行一场艰苦的拔河。最终,他扶着墙,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勉强让自己站立,并拖着一条几乎无法承重的腿,找到了卫生间的方向。
卫生间比他过去住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要大,墙壁和地面都铺着黑色的、带有天然纹理的岩板。巨大的镜子映出他此刻丑陋不堪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手上的伤口,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他用最快的速度,粗略地清洗了脸和手上的血污,然后脱下那件早已被泥水浸透、散发着馊味的破烂衣物。他看到自己胸前和肋下大片大片的、骇人的青紫色瘀伤,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它们连同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一起,毫不留恋地扔进了垃圾桶。
他**着身体,站在莲蓬头下,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水蒸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将他与这个冰冷的世界暂时隔离开来。他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但这一次,冲刷着他的不再是冰冷的雨水,而是带着温度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恩赐”。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走出浴室时,发现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那是一套最简单的黑色棉质T恤和运动裤,质地柔软,却带着一股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冷的檀香气味。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陆渊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默默地换上衣服。衣服的尺寸对他来说有些偏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更凸显出他那副营养不良的、瘦削的骨架。然后,他打开医药箱,用里面专业的消毒药水和纱布,笨拙地、却又极其仔细地,重新处理了自己身上每一处破皮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的指令,于是便开始了他的第一个任务。
凪在昨晚,随手打碎了一个昂贵的玻璃杯。
陆渊找到了那个角落。他跪在地上,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开始搜寻那些散落在地毯和家具缝隙里的、晶莹的碎片。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遗漏任何一小块,也生怕弄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
他的手指被细小的玻璃划破了,渗出细密的血珠,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将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当他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都清理干净,用吸尘器将那块区域反复清理了三遍,并用湿布擦拭掉所有可能存在的、看不见的玻璃粉尘后,他才终于直起身。
他环顾四周,这间公寓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展现出它完整的、令人窒息的美。高大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外文书籍,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伫立在角落,像一头优雅的、沉睡的巨兽。墙上挂着几幅风格阴郁、色调暗沉的油画。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却又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这是一个华美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囚笼。
陆渊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维持这座囚笼的完美,直到主人下一次心血来潮,再次将其打碎。
他将清理出的垃圾,连同自己换下的那身破烂衣物,一同打包好,准备拿到外面去扔掉。
当他打开那扇沉重的公寓大门时,他愣住了。
门口,静静地放着一个纸袋。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新鲜的面包,牛奶,以及一些最基础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没有字条,没有任何标记。
陆渊提着那个纸袋,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这是凪做的。那个冷漠的、以羞辱他为乐的男人,却又以一种最隐晦、最高高在上的方式,给予了他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这种感觉,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笼子的主人,会用最锋利的小刀去修剪它的羽毛,让它流血,让它疼痛,却又会在每天清晨,准时地为它添上最干净的水和最新鲜的谷物。
这是一种无法反抗的、被完全掌控的、令人绝望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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