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开始以一种诡异而固定的节奏,一天天重复下去。
陆渊成了这座华美囚笼里最精准的钟摆,用自己的沉默和顺从,丈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再需要闹钟,身体的生物钟已经与这座公寓的脉搏完全同步。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不被欢迎的晨光试图刺破窗帘的封锁时,他便会准时醒来。他醒来的地方,永远是玄关角落那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凪没有给他准备床,甚至没有给他一条多余的毯子。他就像一件被随意放置的工具,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被遗忘在角落里,等待着第二天的再次启动。
他会先去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将自己清洗干净。他不敢在身上留下任何属于夜晚的、狼狈的气息。然后,他会开始他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抹去自己在这座公寓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他用一块柔软的鹿皮巾,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寸地面,将自己昨夜可能留下的、看不见的脚印和灰尘全部清除。他清理厨房,将昨晚用过的餐具放回原位。他整理客厅,确保每一个靠垫都摆放在最完美的位置。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一个最虔诚的、正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的信徒。
当这一切都完成后,他会开始准备早餐。一份简单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和一杯温热的牛奶。他知道凪不会吃,但他每天都会准备。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仪式。他负责准备,而凪,负责无视。
大约在正午时分,主卧室的门才会打开。
凪会像一个梦游者一样走出来,依旧是那身黑色的丝质长袍,赤着脚,脸上带着一种刚从深层梦境中挣脱的、迷茫的神情。他会径直走向厨房,无视餐桌上那份早已冷掉的早餐,只为自己倒一杯冰水。
然后,他会端着那杯水,走进他的书房,也是他的音乐室,并关上门。
陆渊会等到那扇门彻底关闭后,才走上前,将那份被完全无视的早餐,沉默地倒进垃圾桶。
凪在书房里工作的时间,是陆渊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刻。他被允许在这座巨大的公寓里自由活动,只要他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也是最不自由的,因为他能清晰地听到从那扇门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有时候,是狂乱的、如同暴风雨般的钢琴声,无数个不和谐的音符被粗暴地砸在一起,像是在发泄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愤怒。
有时候,是断断续续的、带着神经质的吉他拨弦声,一个单调的旋律被反复地、偏执地弹奏着,直到让人心烦意乱。
还有的时候,是凪那空灵的、不似人类的哼唱。那歌声里没有歌词,只有破碎的、如同叹息般的音节,却蕴含着比任何语言都更深沉的痛苦和绝望。
陆渊会坐在客厅最远的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乐理,也无法理解那些旋律背后的故事。但他能感觉到,那扇门后的世界,才是凪真正的、唯一的王国。一个由痛苦、疯狂和美构筑的、任何人都无法踏足的王国。
而他,只是这个王国之外的、一个卑微的守门人。
当夜幕降临时,书房的门会再次打开。
凪会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被掏空了所有情感的、极致的疲惫。这是他准备去“Elysium”的时间。
陆渊会提前为他准备好一切。他会从那个巨大的衣帽间里,取出凪当晚要穿的、如同华丽战袍般的衣物,用蒸汽熨斗将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会为凪擦亮那双如同艺术品般的高跟皮靴。他会为凪挑选好搭配的、冰冷的银质配饰。
他像一个最专业的、最沉默的贴身男仆,进行着一场神圣的、为神明穿戴铠甲的仪式。
凪会当着他的面,一件件地换上这些衣物,从那个居家状态的、脆弱的凪,变回那个即将登台演出的、冷漠的“Morpheus”。他从不避讳在陆渊面前**身体,因为在他眼中,陆渊不是一个男人,甚至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会移动的衣架,一面没有感情的镜子。
当一切准备就绪,凪会最后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公寓。
门,再次被关上。
陆渊会被独自留在这座巨大的、空无一人的公寓里。
他会先将凪换下的衣物仔细地清洗、收好。然后,他会再次将整个公寓打扫一遍,抹去凪存在过的、除了气味之外的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会回到玄关的那个角落,蜷缩起来,像一只等待主人归来的、忠诚的猎犬。
外面的世界,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里面的世界,寂静无声,宛如坟墓。
陆渊就在这片寂静中,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永不熄灭的、冰冷的水晶灯,等待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那个带着一身疲惫和陌生香水味归来的身影,或许是明天清晨又一次无望的轮回。
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日常。
这就是他在这座华美的囚笼里,作为“主人的日常”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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