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天还没亮,杏叶在饥饿中醒来。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过了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摸索着下床。
这个时辰还早,村里人家睡得正熟,除了几声虫鸣,连狗叫都听不到一声。
冷风拂过,杏叶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敢再看那仿佛旋涡一样黑沉的屋外,急匆匆摸着屋檐,推开灶房的门。
油灯点燃,屋内一下明亮起来。
灶前响起一阵窸窣声,黑背跟黑尾爬起来,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才绕着杏叶摇尾巴。即便狗还困着,依旧对人热情。
杏叶笑着拍拍狗头道:“继续睡吧,我做点吃食。”
油灯放在灶台上,杏叶在屋里转了转。
前些时候才种下去的菜还吃不了,家中也没其他菜。杏叶想着要不煎个饼吃,揭开面粉缸子,里头的白面只剩一个底儿。
又拿开边上米缸上放着的破口碗,米也吃得不剩什么了。
先前给仲哥拿了些走,昨日又忘了买。
杏叶想了想,将最后一点面粉倒出来,约有个半碗,倒是可以煮个面疙瘩汤吃。
想着便忙活起来,先把锅清洗一遍,再生上火。
山村静谧,远望去,也只有村东头的程家亮着油灯。在广袤的黑雾山山脉,比之萤火还不起眼。
灶房的窗户半开,哥儿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长发随意用发带扎拢搭在肩膀一侧,立在灶前忙碌。
面疙瘩汤做法简单,家里又没个青菜,杏叶就往里加了个鸡蛋。
往热汤里一滚,面疙瘩就熟了。
肚子已经饿得打鼓,杏叶顾不得烫,吹了两下就吃。
等到半碗面疙瘩汤喝完,额上出了一层虚汗,人也算活了过来。
杏叶捧着碗坐在灶前,透过窗往外看了眼,依然黑漆漆的。
睡也睡不着了,洗了锅,索性将昨儿那一堆野菜里理出来的黄叶老叶剁碎,再把最后剩下的来的那一堆红薯砍了,开始煮猪食。
油灯静静地燃烧着,锅里猪食咕噜咕噜响。
杏叶想着省点油灯钱,便将灯吹灭。
他盯着燃烧的灶火出神。
脚背上微重,黑背的脑袋压上来,杏叶慢慢动着脚,笑着逗狗。
等到猪食煮好,公鸡开始打鸣,鸟儿叽叽喳喳开始觅食……山村又热闹起来。
杏叶起身搅拌搅拌锅里,见差不多就熄了火。
他站在灶前伸个懒腰,腰肢绷得紧紧的,细窄一条。发带松松垮垮顺着发尾掉落,被杏叶一把勾了回来。
瞧见旁侧两只狗也趴下去舒展身体,杏叶喉中溢出一声轻笑。
猪食冷却一阵才能喂,想着两只狗还没吃,杏叶拿了家里的鱼笼,打算去河里下笼子捞些鱼回来熬汤。
刚拉开院子的门,隔壁也开了。
万芳娘挑着粪水出来,背脊压弯,像一根细竹上坠着两个大石头。杏叶忙上前道:“婶子,怎么挑这么多。”
万芳娘冲他笑笑,脸上青筋都绷起来了。
“你放下来,我帮你抬。”
万芳娘矮身放下桶,喘了口气,冲杏叶笑道:“起得这么早?”
杏叶:“昨晚睡得早。”
万芳娘:“怪说呢,好早就见你那边亮着灯。”
杏叶将扁担抽出来,只绑上一个桶。两人一前一后挑着,顿时轻松不少。
杏叶帮着万芳娘将两个桶都挑下去,才拿了笼子下坡。
他学着程仲那样往里塞些蚯蚓,扔进水里,另一头的绳子就绑在岸旁的野树上。
万芳娘避开菜叶,一边往菜根上浇粪水,见杏叶下笼子,问道:“杏叶想吃鱼了?”
杏叶笑着道:“看看能不能抓些小鱼,煮汤喂狗。”
万芳娘也笑,她知道猎户家的狗与他们寻常养狗都不一样,吃得好不说,有时候还会喂生肉,就是为了保持凶性。
寒暄几句,杏叶上了坡。
鱼不一定抓得到,他打算去镇上再买点骨头回来,顺带再买些米跟面。
家里去岁收回来的米吃得太快,早已经没了。
上午,杏叶独自赶着驴去镇上。
镇上一般三日当一次集,今天镇上人不多,杏叶去米铺买了米面,又去肉摊买了骨头就回了。
米面倒进陶缸里。骨头洗净,过水后方罐子里煮。大棒骨比肉要便宜一大半,但也要八文一斤。
杏叶买了两个,上面的肉剔得干干净净。
他让卖肉的砍成两半,炖煮出来也有肉味儿。里面什么都不放,上面飘着一层油花。
又从猪食里面挑些红薯跟野菜出来,混着肉汤,两个狗吃得摇尾巴。
差不多这时候,也可以喂鸡喂猪了。
杏叶拎着桶到后头鸡棚,鸡鸭半桶,两头猪一桶半,锅里还剩下一半能晚上喂。
趁着鸡鸭吃食,杏叶摸到鸡窝。
只母鸡蹲在窝里没动,杏叶一靠近母鸡咕咕咕直叫。
这是抱窝,要孵蛋了。
杏叶避开它脑袋,往肚皮底下摸了摸。好多天没捡,窝里已经攒了十几个鸡蛋。也不知道最后能孵出来几个。
杏叶没多管,关了门就拎着桶出去了。
家里没活儿了,杏叶刚坐下来打算休息会儿,眼睛不自觉就盯着远处那巍峨青山。
看了许久,杏叶进屋,捞起镰刀跟背篓直接往后头去。
看看稻田里的水,再将后头那块地里的草拔掉。又见后山上那花已经凋零,满地落了雪一般的李子树林,杏叶给自己找到了事儿做。
这后山的李子去年可挣了几两银子,今年还没来的及打理,野草长得都不能下脚了。
杏叶见状,便每天过来。
这下猪草也不用去别处打,李子林里可多了。
一晃眼,三月走到了尾巴,已经四月。
雨淅沥下着,田里水蓄积得满满当当。秧苗臂长,雨珠滴落掀起涟漪,田里的小蝌蚪晃着尾巴一下蹿到水田深处去。
程仲刚下了山就直奔自家田边,见秧苗长势好,才披着破旧地蓑衣,戴着斗笠回家。
下山时他见自家后山那片地干干净净,李子林也没什么杂草,就知道哥儿这一旬少有休息的日子。
他揣着卖了猎物换来的银子,走到自家院墙外往里看。
大门半掩,里头房门也关着。
程仲皱起眉头,推开门进去。
在屋檐下将蓑衣跟斗笠脱了挂好,见灶房跟堂屋都不见哥儿,听到卧房的响声,轻轻推门进去。
刚踏入,忽的将门拍上。
杏叶惊得手一抖,刚匆匆抓拢的衣带散了。
哥儿头发还湿着,粘在脖子上。身上湿润,像落了水一样。
“仲哥!”
哥儿笑着跑来,顾不得衣衫。
程仲将人一拢,摸了把他头发,又贴了下哥儿脸。不像是刚刚洗过澡,像刚淋了雨,周身都泛着凉意。
程仲拢住哥儿衣裳,整个人往怀里一裹,问道:“刚刚去哪儿了?”
杏叶眼神一飘,“没去哪儿。”
程仲勾了一缕哥儿的湿发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明晃晃的证据,还不承认。
杏叶心虚,环着男人脖子,脑袋藏在他肩膀。
程仲无奈,想着那后山的地还有前头长势良好的菜,抱着哥儿的手不免紧了紧。
“下雨了还出去干活儿,着凉了怎么办?”
“下雨我就回来了。”
程仲想起先一步到家的虎头,拿过帕子帮哥儿擦头,边道:“怕是看见虎头回来,知道我也回来了,才急忙跑回来的。”
怀中身子僵直,程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侧头,试图将人拉起来好好说道说道,哥儿却死命抱着他,跟膏药似的分不开。
程仲垂眸,瞧着哥儿衣衫不整,还有细腻的颈子,张口就咬了下去。
杏叶闷哼着一颤,趴在程仲肩膀依旧不出来。
直到感觉到男人呼吸贴在耳侧,安抚一般轻轻啄吻,杏叶才悄悄松开手,红着眼尾坐起来。
程仲:“累不累?”
杏叶手撑着他胸口,静静看着他,好半晌才摇头。
程仲拉着他的手,指腹搓揉着掌心新起的茧子。
杏叶感受着掌心下的沉稳心跳,看他压着眉头,宽厚的肩膀几乎能完全将他挡住,这才有他回来的实感。
他依赖地又靠回去,耳朵贴着男人心口,乖乖的不动。
程仲将湿了的帕子放在一旁凳子上,又把哥儿衣带拉过来,严严实实重新绑好。手臂收紧,带着人就去了灶房。
哥儿头发长,不烘干容易生病。
“这几日家中有没有什么事?”程仲生了炉火,拢着哥儿头发对着炉边烘烤。
杏叶窝在他怀里,汉子身上暖烘烘的,人肉垫子坐着又舒坦,此刻一点没有淋了雨的冷了。
杏叶回想分离这些日子,手搭在程仲手臂,下意识捏了捏。
感受到头皮拢着的大手一顿,才弯了弯眼,红着耳朵继续下移,直到将手也塞到汉子掌心。等到手被捂住,杏叶才道:
“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
“嗯。”
杏叶侧过身,面对着程仲,“那山上呢?”
哥儿眼睛水灵,身上还有些水汽,唇红齿白的,很是漂亮。程仲失神一瞬,挨着哥儿额头贴近。
“山上也好。”
一下距离拉近,呼吸就在咫尺。杏叶抿住唇,轻轻屏息。
程仲看着他将唇磨得泛红,低笑一声,侧头叼着厮磨。
杏叶软了身子,长发散在男人臂膀,如勾缠的心思一般。
他微微眯眼,手沿着肩膀攀上男人颈侧。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透过掌心传来,杏叶忍不住掌心轻轻地磨。
亲了不知许久,杏叶感受到汉子的手按在发尾穿梭。
他眼里浸着泪,迷迷糊糊也顺势摸了一把自己头发,喃喃道:“干了。”
他嘴唇都快被亲麻了。
哥儿微动,程仲呼吸一滞。
他轻拍了下哥儿臀,将人抱起,大步进了卧房。
小别胜新婚,何况两人也才新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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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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