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黑雾山山顶又罩了个雪帽。
山中的木屋里,杏叶裹着厚棉衣,脚下是兽皮靴。双手藏在棉手套中,脖子上还裹着一圈厚厚的毛领。
藏在山中数月,整日与山林草木为伴,哥儿恢复了精神,也多了丝灵秀。
他背着背篓,里面是堆着满满的柿饼,全是这些时日做的。
程仲背上也背了一个大的背篓,上头还放着麻袋,手上还提着棉被厚衣。
他锁了门,一手护着杏叶,虎头带着三只半大小狗跑在前头,领路下山。
自秋日上山,到年关前下山,已经四月有余。
两人吃住在山上,程仲前头守着杏叶,后头跟杏叶一起挖山药,找草药,摘野果,满山转悠。
见哥儿一日比一日开朗,不像哄他的,便才松了精神,开始打猎。
捕捉到猎物也不下山,交给山中熟识的猎户,叫他帮忙一起卖,猎物多了还更能卖得上价钱。
如今认认真真也才打了一个月,攒了几两过年的银子,这才打算带着哥儿下山。
已经腊月,程仲跟杏叶带着大包小包下来,进屋已经是中午。
家里虽然没人在,但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收拾。
院子里干干净净,没一片落叶。后头鸡棚里粪肥也铲得勤快,鸡已经能下蛋了,鸭子也换了一身白羽。
家里的驴不在,走之前就牵到姨母家去了。
“想是婶子跟姨母来得勤。”程仲将东西放下,顺手接过哥儿背上的放在一旁。
“我去一趟姨母家,杏叶去不去?”
“要去!”杏叶立即找了个篮子,垫上干净的布,将自己做的柿饼捡了些出来。又翻开程仲那边的背篓,抓了不少干菌干儿,菜干儿。
这些都是他在山上找的,是他的一点心意。
程仲等着哥儿准备好,锁了门,领着他往洪家走。
冬日里农闲,只要村子路上有两三个人站着,旁的瞧了,就慢慢出来聚在一块儿说些闲话。
程仲跟杏叶许久没下山,刚到路口,那群人就跟见了肉的狼似的,一双眼睛盯了上来。
不过碍于程仲的凶性,一个个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等二人走了,这才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程老二下山了,又要过年了。”
众人笑,道:“你家今年要杀猪?”
起头的人撇嘴,“我家人都养不活还养猪,哪来的猪?”
“他旁边那哥儿是哪个,生得那么灵秀,居然愿意跟这么个凶汉子。他家里那个拖油瓶呢?”
“对啊,他家那拖油瓶呢?”
冯小荣的娘潘云娘是最不缺席这种场合的,闻言嗤笑,干瘦的身子更像那风吹摇摆的芦苇杆。
“不就是个暖床的,看这样子找到新欢,没准儿就卖了。”
茂金花咕哝:“看着跟原本那个有几分像。”
她家离洪家近,见杏叶的次数多。刚刚隔得远,程仲又藏着掖着,他们只草草扫过那哥儿的侧脸。
是白净些,也比原来那个高了点儿,都到程仲肩膀了。
看着跟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不一样,但茂金花总觉得不对劲儿。
“没准就是原来那哥儿。”
“噗嗤——”众人哈哈大笑。
更有甚者,伸手来掐茂金花的胳膊。
“我说金花,你怕不是没睡醒,我给你醒醒神。那哥儿怎么会是从前那个,他程仲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法让一个哥儿直接换了一身皮。”
茂金花挡开妇人的手,哼了声。
“你们不信,瞧瞧去?”
“不去,小心程仲逮着你打。”
“他敢!”茂金花坐不住了,他本就跟程金容不对付,程仲又是他外甥,在她眼里一样讨嫌。
他家的热闹,她看不够。
茂金花跟了上去,走到洪家门口,就听到里头程金容亲亲热热地喊杏叶。
茂金花隔着门缝往里瞧,哎哟喂!
她手一重,险些将门推开。
那白白净净的哥儿,居然还真是那拖累!
程仲怎么这么命好!
茂金花在门外咬牙切齿,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她往侧边看,洪家那大黄狗带着小灰狗,冲着她龇牙。
茂金花大惊,刚嚷嚷着还没来得及跑,一大一小两条狗叼住了她的腿。
“啊!!!!”
惊叫吓得屋内的人齐齐一惊,匆匆忙忙推开,就看到松嘴的大黄跟小灰。
洪家人忙不迭赶狗,程金容沉着脸,刚想问问茂金花伤势,她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程金容!你个不要脸的教出来的狗也不要脸。老娘从门口过都能咬我一口,咋的!村里的地都是你家的!”
“哎哟……哎哟!痛死老娘了!”
“赔钱!不赔钱,老娘不罢休!”
程金容在妇人刺耳的声音中冷静下来。
她仔细观察了一眼,茂金花光扯着嗓子嚎,腿也没见瘸。
她往后退一步到门槛中。
视线扫过大黄,唤它带着狗崽子进门。
杏叶跟程仲本来都打算回去了,看这情况,也都留下来。
杏叶想着,隔壁的婶子跟程婶子不对付,这下怕是没有满足要求就不罢休。
正跟着焦急,就听程金容道:“我家狗懂事,护着家里呢。谁叫你要站在门口打我家外甥送来的好东西的主意,否则大黄怎么会咬人。”
“老娘才看不上你的东西,我就站在门口听听!”
程金容一笑,道:“偷听就偷听,还听听。既然偷听,那就是你的不是,还怪我家大黄咬你,那不是你应得的。”
“程金容!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程金容冷了脸,杏叶瞧着,程仲竟与她好几分像。
“不要脸的是谁你自个儿知道。这事儿怪不到我家狗,怪就怪你自己要凑上来挨这一下。我先前说过,我最恶心你这种听人墙角的!好在是我家狗先看见了,换做我,早忍不住送你去茅坑里坐坐。”
这么多年了,茂金花还说不过她。
一时间气得胸口起伏,最后往地上一坐,两条腿蹬着,撒泼哭嚎道:“村长啊!冯氏族老啊!快来看看,他洪家欺负人了!”
“狗咬了人不认啊!”
“哎哟,疼死我了!”茂金花捂着腿,“她程金容不要脸啊!故意使唤狗咬人,以后人人路过她家不得避开走!”
程金容烦得将门一关。
杏叶无措,后退了两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程金容。
这下怎么办?
哥儿现在白白净净,身量也上来了,站在程仲身边活像巨石旁边的翠竹似的,养眼极了。
程金容见状,不免心情都好上几分。
“别理她,瞧着不是大事儿。大黄有分寸,这么多年了也没对谁下过口,多半是那妇人想讹我们家。”
“程金容!你给我出来!你家狗咬了人,你想赖账不成!”
杏叶看向门口。
程金容道:“走后门,下山也累了,先回去歇着。你那边什么都没有,今晚上先过来吃。我这边准备着,别忘了啊。”
杏叶点点头。
“知道了,婶子。”
程金容笑着将两人送走,人都走远了,笑容还没落下。
洪桐在一旁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道:“娘,咱们家大黄都咬人了,你还笑得出来。”
“咱家不久就要有好事儿了。”
“什么好事儿?”
“程金容!你个烂心妇!你……”
程金容笑容收敛,皱了皱眉道:“老三,去瞧瞧,她家罐子怎么还没出来。都嚎了这么一会儿了,总不能不管他老娘。”
“哦。”
一码归一码,大黄要真给她咬伤了,该赔钱的赔钱。但赔多少,得大夫说,多一文都没有。
*
杏叶回来后,收拾收拾与程仲简单吃过,就进屋歇息去了。
晚间再去洪家吃饭,打听了下今儿大黄咬人的事儿,只知洪家赔了十文铜板。
照着程婶子的话说就是“皮儿都没破,要不是茂金花闹腾,别说十文,五文都不乐得给”,本就是她自个儿偷听人家墙角被咬,怪得了谁。
饭桌上,洪大山与程仲偶尔说上几句,交代哪家又托了人来,说要杀过年猪了。
程金容则一味招呼杏叶吃饭,看着杏叶,笑得那叫一个和蔼。
洪桐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别开眼去。
他娘怎么回事儿,脸上都要开花了。
冬日里冷,村中夜里更寒。
等程仲二人吃完饭,程金容也不留人,赶紧催着两人回去。
杏叶裹着棉被,舒舒服服睡过一觉,第二日便早早起来,揉面做了朝食。
等着与程仲一起吃过,两人一起上县里。
这次上县,主要是卖他晒的那些干货。程仲捕的那些猎物早被他熟食的猎户带下山去换了银子,只等他去拿。
除此之外,还要跟着程仲一起拜访一下县里的熟人。
自家驴子牵了回来,不用借人家的,这才觉得方便。
将东西放驴车上一放,杏叶坐上垫了厚厚褥子的板车上,藏在程仲身后,往县里去。
汉子臂膀宽厚,如山般挡在前头,杏叶都吹不到什么风。
他裹得严实,挪个身子也慢吞吞的。
“仲哥,咱们是不是得备点礼才好见人。”
“嗯,山货都留着些拿过去,再去县里买点儿小孩儿爱吃的零嘴。”
见的人是程仲的两个兄弟,都是他在战场上认识的。上次卖李子,程仲也送了些去,只不过杏叶没跟着,所以也没见到。
这次趁着快过年,便顺道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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