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举世闻名的神医,竟将自己贬得如此低微,容公子若不道其身份,混于人群中,还真似个相貌清俊的寻常书生。
孟拂月左顾右盼,想着昨晚遇见的驸马,压低了语调,轻问:“我照容公子的提点委曲求全,所以才能自由走动。若想走出这院落,接下来我当如何做?”
“继续迁就,令他愉悦,等待时机,大人自会放松警惕。”公子听罢微止举动,面色无澜地答她,仍在劝她顺从驸马。
了然地俯首道谢,她绽开笑颜,回语里透着感激之情:“多谢公子慷慨解囊,我如今能依靠的,唯有容公子了。”
然这公子是谢令桁派来的人,所道真是良策吗?他真是……来助她的吗?
当然不是。
她知晓得一清二楚,容公子与丫头皆是说客,所言根本信不得。
她稳住此人心绪,为的是以他作突破口,找到出路一条。
驸马性子难测,但他不同,她若要攻心,可先从这公子下手。
孟拂月顿了顿,思绪一转,意有所指地谈起授医术一事:“冒昧一问,关于公子愿收我为徒一事,还作数吗……”
他曾问过,问她是否想学医。
但愿他不食言。
“在下可未答应要收徒,医术可教,师徒之系不能有。”沉思片刻,浅浅地瞧她一眼,容岁沉却回得古怪。
不认师徒,却可授她医道?
看来这玉面神医是不愿和她有瓜葛。
她轻然颔首,心念着无碍,本也没想与他有着师徒间的干系。
“能得容公子传授医术,我甚是欢喜!”
孟拂月不予他丝许难堪,欢快地应下:“公子若不想认徒,此言我就不再提。”
看着眼前的姝影欢呼雀跃,公子坐于石桌边,指向另一角的木椅。
“姑娘将那边的椅凳搬来,今日在下教姑娘识些药草。”
父亲钦佩了数年的隐迹大夫欲教她辨识草药,眼下不论有何计策,她都是要听的。
孟拂月依顺地坐到公子对面,看来看去都瞧他两手空空,不解道:“公子未带行囊,莫非将药草都藏在袖中?”
“许些珍贵的药材其实随处可见,只是知其效用之人甚少,时常被忽略罢了,”他随手摘下身侧的一株杂草,放于石案上,无喜无悲地向她讲解着,“比如这车前草,味甘性寒,有清热祛痰之效。”
说着药理,容岁沉眸底泛着微光,恍若教书先生般逐渐专注起来:“还有那垂盆草,可治烫火伤与痈肿恶疮,外敷数日即可痊愈。”
堪堪两句便让她敬服有加,她忙跑回屋中去取册子,满心欢喜道:“公子说得慢一些,我去寻一本书册记下!”
“绛萤,去给容公子倒清茶,”不经意瞥到了旁侧丫头,孟拂月有意说起驸马,命其定要厚待,“公子是谢大人差遣来的,不可怠慢了人家。”
心知丫头近来之日从的是驸马之命,她刻意添了句,好让丫头用心服侍,莫薄待他人。
这位容公子虽也是听命,可她觉这人与驸马相较和善许多,在此困境下是个可说话之人。
“是。”绛萤明了地去为公子沏茶,举止当真变得毕恭毕敬。
回房翻找了书案,她取上墨笔与宣纸,踏着轻灵的步子走回院中石桌,认真记载起容公子话下的每一词,专注得犹如学堂内细心听讲的学生。
见她全神贯注,容岁沉也道得专心,寻来几株常见的药草,在桌上一一铺开,垂眸沉声相道。
可过了一阵,忽觉身前女子没了动静。
他抬起头来,竟瞧见她把头埋在袖里,趴在案边入睡了。
听他才说几句,她竟然睡得这么快……
容岁沉没好气地拿其中一株挠她头额,口吻颇为无奈:“幸好在下未收徒,若有徒弟听学时打瞌睡,在下恐要气晕过去。”
草叶触上头额,着实酥痒难耐,娇婉女子蓦地惊醒,揉起惺忪睡眼,心里忽而生起一股歉疚。
“我适才记得很是仔细,公子不信可翻看!”她连忙举起书册,在他眸前翻了翻,言及瞌睡,忽又底气全无,“但不知怎地,后来就听睡着了……”
容色平淡如水,他揉着眉心,无可奈何地答着话:“孟姑娘无过,是在下讲得太枯燥。”
孟拂月望公子有些沮丧,恐自己挫伤了其信心,匆忙放回册子再道:“没有的事,公子授课十分有趣,一点也不枯燥!”
“姑娘,在下有自知之明,听过在下授业之人,都与姑娘一样会听睡了着。”容岁沉倒是不以为意,扬了扬眉,面对此景似已见怪不怪。
容公子居然总将人说睡着……
听其话语,似是不只一两次。
她忍俊不禁,抿了抿唇,噗嗤地笑出声。
这真当是她近日来难得的欢愉之时,与容公子话闲,实在有乐趣得很。
他静坐着微愣,良晌迟疑地问道:“姑娘笑什么?”
扬袖捂唇,忙将笑意憋下,孟拂月斟酌着字句,小声回答:“虽与公子才相识两日,但能感受得出,公子为人和善,还很是风趣,绝非薄情寡义之人。”
听闻有女子道他随和心善,公子困惑,启唇反问:“单凭相处的二日,姑娘就断定在下和善?”
“公子愿和我说话,还愿教我辨识草药,我已感激涕零。”她转过眸光,怅然看向牌匾上的大字,对那驸马的恨意再次弥漫开来。
“若换作任何一人,他们根本不会理睬。”
就是此时,她当要慢慢攻此心了。
孟拂月微低玉额,可怜楚楚地凑近,柔荑般的纤指掠过公子手腕,似有若无地抚过他青筋。
她低眉喃喃,失魂落魄地朝他凝望,将脆弱的一面尽数展现:“现下我除了容公子,再找不出能求救的人了……”
“姑娘莫拉拉扯扯,在下同谢大人是莫逆之交,救不了姑娘。”瞧望这一幕,容岁沉忽地冷下面容,断然言道自己对驸马的忠心。
“大人想要的,在下皆会倾力相帮,绝不背叛。”
他轻咳一嗓,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起驸马爱慕之意:“谢大人虽手段卑劣,但的确心悦姑娘多年,这份情意是真的。”
情意是真的又如何……
哪有男子这般横刀夺爱,好言相说不行,偏要囚着倾慕的姑娘在楼阁里,还成日想着逼迫她应允的?
“这样的情意,我才不要……”孟拂月悄声嘀咕,心感驸马的情念太过癫狂,她必须要远离。
直身细观那匾额,公子眸色无波,如同一个旁观者诉说着驸马的过往。
“他见姑娘与太子情投意合,观望了许些年,不得其法,才有了此计。”
这一日日的,她只觉愈发荒唐,却无力改变,只得被迫接受:“所以大人将我和殿下硬生生地拆散,还囚我在此,仅是为了与我共处一室,让我满足他所求?”
她凝神望着神医公子,想从他口中听到些愤懑与不公。
然他心如止水,心像是死了。
明知驸马行差踏错,仍放任为之。
“一不小心便说多了,在下且告辞。”
一望时辰,容岁沉发觉自己待得久了,食盒也没拿,示意她快些用膳,便欲离开:“那草药姑娘收好,下一回见,在下要考姑娘的。”
一盏茶的欢声笑语,遗留于院落的,只剩几分愁苦与孤寂。
待容公子离去后,孟拂月孤身用完膳,独自扫着他还未扫干净的小院,随后孤零零地坐上角落的秋千。
她原本打算荡半日秋千,到傍晚再去楼阁之上观星赏月,想个周密的计策,决不放弃出逃。
可秋千因无人推着荡不起,她便失趣地入屋午憩。直至驸马深夜到访,所谓的对策也未想出。
深沉夜幕下,驸马推开了屋门,平日阴冷的清容有些掩不住的笑意,此疯子似比昨夜还要欢悦。
谢令桁将一封信函平静地放在桌案,朝前一推,推至她面前,命她拆开瞧个究竟。
“不翻开瞧瞧?”
他卸下伪装,冷冷地讽笑,像在笑她的愚昧无知和自作多情。
跟前端立的女子良久未动,他开口又道,寒凉的眼神命令着她展开此信:“几时辰前,谢某在府内收到一封宫宴请帖,打开一瞧,顿觉有趣得紧,便想将此讯带给月儿,让月儿也喜悦一番。”
孟拂月不明所以,接过请帖谨慎地轻展。
映入眼眸的是婚宴束帖。
帖上赫然现着太子的名讳。
以及……她的庶妹孟拾烟。
信件未拿稳,霎时飘落于地。
心底仿佛重重地砸了道惊雷。
她怔在原地,一时竟忘了捡起。
太子殿下欲另择旁人为妻。
而选中的太子妃,是她朝夕相处的庶妹……
她的意中人,听了她的噩耗,已决意舍她而去,再……再和他人成此大婚?
“心上人被山匪劫走,生死未卜,祸福难料,太子竟转头又娶了新娘子的妹妹。”
饶有兴致地看她神色微变,谢令桁调笑般坐至床榻,未予她太多时间伤切,展袖一揽,揽过她纤腰便入怀里:“如此趣事,我真是头一回听说,月儿不觉得有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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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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