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腰上系一件浅棕色格子衬衫,上边留一件白T恤,黑色工装裤。他正在市场里搬货,万荻声订的油泵机和风机,市场的小哥打包好,纪浮付掉一半货款,搬上手推车,拉去停车场。
市场不再送货之后,他们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很便宜,车况很不错,自动挡的。他们就留了主副驾驶座椅,后边的全拆了,空间足够拉他们店里需要的货。
纪浮把自己这车往车上搬,他搬了两箱子,回头望了望。从市场那些店到停车场的路坑洼不平,小洼里积了水,人们拉着小推车碾过水洼,咣啷一声。
今天人不多,就三五个人,大家拖着车到自己的车边,一箱箱将货搬上去。停车场门卫旁边有家冷饮批发,现下已经过了秋分,很凉快,但这样来回几趟人会出汗,所以雪糕还在卖着。
纪浮在心里纠结一番,还是不吃了,一天不好摄入太多糖分。他又扭头看了眼放在面包车角落里的一个纸盒子,稍微“呼”了下,今天他们俩来市场拿货,邓宇看店,是相对轻松的一天。
“搬完了,上车。”万荻声没有用推车,纯臂力抱着两箱摞起来的钻头钻枪走回来。他刚要堆在后备厢里的那几个箱子上,应该说他已经放上去了——
“抬起来!别放那!”纪浮万幸自己没有立刻开门上车,“抬起来!!”
“啊?”
纪浮也万幸万荻声是个听话的,而且力气很足。
他迅速照做,那两箱货没完全搁上去,又迅速抱起来,问:“怎么了?”
纪浮仿佛瞬移过来,万荻声抱着东西赶紧侧挪一步,只见他心疼地看向刚刚万荻声货物压到的那个纸盒——在万荻声看来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盒子,它棕黄色的,和快递纸箱没什么区别。
纪浮先是惨兮兮地“啊……”了一声,然后弓着上半身,颤抖着双手,缓慢又绝望地轻轻抬起纸盒的盖子。
“那是什么?”万荻声探着脑袋靠过来,问道。
“你的生日蛋糕。”纪浮的声音还是很惨,“我本来……想藏到晚上的。”
原来棕黄色的包装是为了符合蛋糕本身的主题,那是个栗子奶油蛋糕,但现在顶上的奶油给压塌了,第一层戚风蛋糕也歪掉。
今天是万荻声的生日,九月二十五号,秋分刚刚过去。
万荻声默默把两箱货堆放在后备厢另一边,很是无措,四处乱看了一圈,纪浮还捧着蛋糕盒的盖子,里头的蛋糕像手机里那个融化的Emoji。万荻声试着拍了拍纪浮的肩膀,说:“盖上吧,别看了。”
“听起来像是让我跟蛋糕做最后的告别。”纪浮说。
“没事,一样吃。”万荻声宽慰他,“外形不重要。”
“你的生日怎么换你哄我了?”纪浮笑着摇摇头,把盒子盖上,“哎,本来想放在店里,但放店里就会被你发现。”
车开回店门口,三个人一起理货摆货,程倩下班后过来了一趟,邓宇提前晾了杯温水,叫她吃药。纪浮正忙活着,跟万荻声头对着头,将零散的电池啊老虎钳螺丝刀这些往洞洞板上挂。
纪浮抬头,瞧见程倩脸色很差,便问:“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程倩拿着杯子,“没事,是胃食管反流,不算太严重。”
“哦……”纪浮点点头,又问,“蛋糕能吃吗?”
“蛋糕?”程倩想了下,“甜腻的,应该不行。”
想来也是,纪浮半开玩笑地说:“那蛋糕给万荻声一箱子压扁了,奶油全塌了,不吃也不算遗憾。”
“等下。”程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站那儿盯了会儿万荻声,“老万生日啊?”
万荻声自己对生日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往年有时候能想起来,就借这个由头和邓宇程倩,有时带上市场上几个熟悉的老板找个馆子吃饭。
今天他其实都忘了是自己生日。
最近程倩不舒服,邓宇郑重讲了句“生日快乐啊,今天你俩过吧”之后和程倩一起回家去了。
余下还有小半箱子散货,两个人边闲聊边收整,该存放的存放,该上货架的上货架。晚上有几个人买东西,见铺子里在理货,就没进来,站在门口说自己要什么,万荻声递出去。
旁边副食品店老板涮洗拖把的时候朝他们店里瞧了眼,笑眯眯地问:“还不关门哪?”
“就关了,姐。”纪浮说。
潮亭南路这半条街就剩下零星几家铺子还开着灯,五金店终于收拢完毕,万荻声把空纸箱全拿出来,给了人行道边坐着休息的环卫工人。
“骑车回去吧。”
“别了。晚上冷,开车吧。”万荻声刚说完,纪浮已经把头盔抱上了,甚是期待地看着他。
万荻声没办法:“那好吧。”
摩托车停在隔壁二手电动车店另一边的小巷子里,用大叉锁锁着。纪浮拎着扁扁的蛋糕走在他旁边,一直带着微妙的笑。
万荻声一头雾水。
车子开锁,锁头锁着留在栏杆上,他跨上车,拧钥匙启动,天黑,开大灯。他察觉不对劲,回头:“你给我车灯换了?”
纪浮:“生日礼物。”
万荻声恍然,又朝前面看,切了两下车灯,像小孩子得了个时下流行的新奇玩具,问:“透镜大灯?”
“嗯。”
万荻声又切了下等,再扭头:“你自己动手换的?”
“是啊。”
“这么厉害了?”
“万师傅教得好。”
万荻声踢下脚撑,下车,摘下头盔两步走到纪浮面前,按着他后脑勺吻过来。路灯很旧了,上头蒙着灰尘,小巷里穿着秋夜的风,万荻声摸到他的束发带,又捏了捏他的小辫子。
扁扁的栗子蛋糕正式端上桌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蛋糕像干了一天活瘫软在沙发上,纪浮把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点开,搁在蛋糕旁边:“这是它原本的样子,你对着这照片吃。”
“好吧。”万荻声说。
“万荻声。”
晚上躺在床上,关了灯,纪浮忽然叫他名字。
万荻声挪过来挨着他,问:“怎么了?”
纪浮的手掌贴在他脸上,摸着黑更靠近他,嘴唇先碰到他鼻尖,再向下亲了亲他嘴唇:“可能这个年纪讲共度余生会有点夸张,而且我对未来没有抱任何期望,随遇而安,我落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我想你在我身边。”
纪浮停顿了一瞬,万荻声看不见他表情,于是企图用手触摸。
纪浮嗓音是轻的,但字句很重:“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嗯。”万荻声闭上眼睛吻他。他抚摸着万荻声额角的疤。
和那次在天台不一样,那时他觉得纪浮随时会离开消失,像没有巢穴的鸟。
这次他感到纪浮爱他。冒出这个念头时,他狂喜到直接硬了。
万荻声吻着纪浮,秋天盖着薄薄的被子,很软,蔓延在卧室里的气息里残留着一点点栗子奶油的味道。这是个极度温暖安全的地方,他们的家。
纪浮最后攀在他肩上,手臂自然垂在他后背,雪白的一条胳膊。
万荻声正抱着他洗澡,在他肩头亲了亲:“睡着了吗?”
“没有。”纪浮偏了些脸,也在万荻声颈侧亲了一口,“还要帮我吹头发。”
“好。”
“你以前留过头发吗?”万荻声收起吹风机。
纪浮抬手扫了扫发尾,才刚刚垂到耳下一点点,笑了:“没有,一直是短发。哪样好看?”
“都好看。”万荻声说。
天眼见着冷了,夜里睡觉有时窗户不关,只合着窗帘。老城区夜里安静,凉飕飕的风推着窗帘,一声声“呼哧”里,人越睡越沉。
他们还是那样抱着睡觉,尽管并不是舒服的睡姿,但已经成了习惯。
秋夜里的风将纪浮的头发拂到脸颊,再走过几个月,漫天翻飞的雪花堆积在窗台,玻璃结起霜花。冬山如睡,醒时早春,夏里热浪又一次拔山倒树而来,他们还在一起。
依然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番外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