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才蒙蒙亮,寻光就被听晚拉了起来,繁复的嫁衣将将穿好,全福妈妈便来了,又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在脸上一阵捣鼓。
一直到了辰时,寻光实在要坐不住了,嬷嬷才停了手,她拿过银镜照给寻光看,口中不住地夸赞,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寻光看着镜中自己被涂成猴屁股的脸,实在是无法违心的说出好看二字,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婚礼仪式冗长繁复,等坐到喜床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都要累晕了。她原以为不过是纳妾,一顶小轿从侯府侧门抬进去便是了,却没想到,西宁侯竟亲自到叶家迎亲。
叶家岂敢怠慢,自是依着西宁侯的意思走完了所有仪式。到了侯府,礼仪更是复杂,?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拜礼,寻光被西宁侯拉着行礼,越来越心惊,手心里甚至出了薄汗。
她虽是第一次嫁人,可是婚嫁礼仪她还是懂得,今日除了结发礼没行,其余的礼节可一个没少,这哪里是纳妾,分明是娶妻啊!这还没进府呢,就得罪了侯夫人,这让她日后如何在侯府立足?她不由得在心里对西宁侯又生出几分怨怼。
等到盖头被揭开,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肤色微黑,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的主人正带着笑意看着她,语气熟稔地问她:“你饿不饿,桌上有吃的,要不要垫一垫?”
寻光蹙了蹙眉不语,只盯着他看,半晌后才问道:“妾有一事不明,还望侯爷示下,我与侯爷不过一面之缘,何以劳动侯爷如此大费周章?”
西宁侯闻言脸色有些黯然,“你不记得我了?”
见寻光一脸疑惑,他又急急地开口:“永兴十九年冬月,金陵城外五十里的官道上,你救了一个快要被冻死的士兵。”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你给了他一碗热汤,还留了一匹马和这块玉佩给他,你不记得了吗?”
寻光回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接过玉佩查看,也确实是她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字“熹”。
她握住玉佩,语气软和了些,“所以......那个士兵是你?”
“正是!当日我已经连着赶了十余日的路,眼看着就要进京了,却倒在雪地里,多亏了叶小姐搭救,我才能活下来。此等恩情,我沐晟自是万不敢忘的,那日回京,听闻叶家要把你嫁到康王府做妾,我虽远在边关,但是康郡王的名声也是知晓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你有难,我自是要报恩,救你于水火之中的!况且我对你......”
原来如此,寻光紧攥着玉佩,上面的花纹咯得掌心都发疼,她想到自己的自由之路就这样给他断送了,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起身推了他一把,朝他吼道:“报恩?你这是在报恩吗,谁家报恩如你这般,强迫让人做妾啊!”
沐晟不曾防备,话说了一半被她推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寻光继续说道:“我何时需要你搭救了,我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偏你多管闲事。我本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由自在,如今倒好了,我还得谨小慎微在你们侯府讨生活。你还跟我说,你是在报恩?有你这么报恩的吗?”
沐晟原还打算借着前事先套套近乎,再倾诉衷肠,听完寻光的怒骂,他心凉了半截,自己在她心中怕是与那康郡王也无甚不同吧。他嘴角扯开一丝苦笑,正要解释,房门却被推开了。
“仲明今日纳妾还搞得这么大阵仗,进了新房这半天了也不出来招呼我们,我倒要看看这新娘子是何等美貌,能勾住仲明的脚......”乌泱泱一群人挤了进来,为首的青衫男子怀中抱着一个酒坛子,嘴里正大声嚷着。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看着房内这一幕,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张大了嘴巴。青衫男子手中的酒坛子差点没拿稳,过了片刻,他才如梦初醒,“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仲明好事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又撵着众人往外走,间或还有调笑声传来:“到底**一刻值千金呐!”
寻光:“......”
屋内两人脸上都多了几分赧然,这一打岔,寻光的怒气也散了些,沐晟缓缓起身行至桌前坐下,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打算,那日你是欲逃婚离开金陵吧?”
寻光在他对面落座,“你既知晓,为何还要追我回来?别用报恩那套说辞糊弄我。”
“我并非糊弄你,你可有想过你离开叶家的庇护,该如何生存?康郡王府发现你逃婚,定会一直追查,你又如何躲避?纵使你能生活无忧,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隐姓埋名?我想以你的性格定是不愿的吧。”
寻光沉默不语,沐晟继续说道:“当日时间紧急,我担心你出了京万一遇上危险,一时也别无他法,求陛下赐婚,将你纳入府中是最快的法子,若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不过虽是权宜之计,但这个法子我亦是细细思量过得,你怎知道你在西宁侯府就不能自由自在了?”
寻光抬眼看他,“我只是侯府一妾室,有何资格谈自由?”
沐晟继续循循善诱,“我可以给你足够的自由!叶小姐,西宁侯府人口简单,我母亲潜心礼佛,几乎不过问府中之事,我大嫂和夫人也都是宽和之人,亦不会为难你,至于其他人,你更是无需理会。在侯府,你大可以做你想做之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置喙!待日后,你若是另觅得良人,我自会放你离开。”
寻光闻言,心下微动,迟疑着问道:“侯爷当真只是为了报恩?”
沐晟隐在大袖中的手紧握双拳,面上却是和煦的笑容:“当然!在下是武人,恩义重于山。其实不瞒你说,当年回到金陵,我便派人查探过你的身世,只是当时你生活顺遂,加之我重孝在身,便未曾打扰。但这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此次回京纵使未有康郡王之事,我也是要登门拜谢的。”
见寻光似有松动之意,沐晟乘胜追击,“你放心,你我之间只是挂个虚名,我不会让你为难,我自当以兄妹之礼待你,日后西宁侯府便是你的靠山!总比你流离在外或者待在叶家整日担惊受怕的强,你说呢?”
寻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微微颔首,“侯爷所言也不无道理,既如此,那我就先应下了,日后劳烦侯爷了。”
沐晟紧握的双拳松开又握紧,又松开,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就放心待在侯府吧,我沐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会好好照顾你,我还要出去招待宾客,你且好生歇息。”
寻光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踏出房门,沐晟长舒一口气,他拢了拢袖子,手掌离开时在上面留下一个潮湿的掌印。
沐晟离开后,寻光唤了听晚进来伺候更衣,她问道:“今日来得人很多吗?”
“听闻就是侯爷的一些好友,侯爷刚回京,几年不见,正好借此机会热闹热闹。”
“那侯府其他人呢?”
“其他院子看着都挺安静的,就老夫人派人过来,让侯爷晚点去一趟福寿堂。”
寻光宽衣的动作一顿,“难道是今日的动静太大了,老夫人不满?”
听晚忙宽慰道:“小姐应是多虑了,奴婢之前打听到的,都说西宁侯府老夫人最是慈爱不过,小姐不必忧心,也可能是老夫人要让侯爷好好待小姐呢!”
寻光笑了笑没再出声,换上一身便服,身体感觉轻盈了不少,桌上的菜肴已经凉了,但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今日一早便起身,这都大半天过去了,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还真饿了。既然已经和西宁侯摊牌了,她也无甚可顾忌的了,坐下便开始用膳。
沐晟送走宾客后,便去往福寿堂见母亲,西宁侯府的老夫人徐氏自从丈夫和长子去后,就深居简出,青灯古佛,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沐晟到的时候,徐夫人刚刚做完晚课,看着儿子微红的脸颊,她忍不住开口数落:“怎么又喝这么多?你身上的伤还未大好,合该忌口才是。”说着就吩咐身边的周嬷嬷去熬解酒汤。
沐晟咧着嘴笑得有些傻气,“母亲,我今日高兴,才多喝了几杯,您就别怪我了。”
徐夫人点了点他,“你呀,如今可满意了?既已得偿所愿,日后就好好待人家,你也得收收心,这朝堂上的事情也要多留意,这次你截了康郡王的胡,可得当心他报复你。”
“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回来,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出征,陛下已属意我在兵部任职,康郡王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我。”
徐夫人转着佛珠,沉声说道:“不可麻痹大意,自太子去后,陛下性情大不如从前宽厚,京城不比边关,你若要久留,行事多思量些,抢婚这种事以后不可再有!还有,府里你也要多看着些,玉珩到底是侯夫人,你行事也要顾及些她的颜面,今日大喜之日,我不想冲了喜气,方才未插手,你可有些过了!你让玉珩和叶氏日后如何和睦相处?”
“儿子知晓了,劳母亲挂念了,明日我便去向玉珩道歉!”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喝了解酒汤,早点回去歇息吧。”
沐晟起身接过周嬷嬷递过来的解酒汤,一饮而尽,后向徐夫人告辞。出了福寿堂,便往新房去,一想到又要见到寻光了,他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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