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义昌县,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疾如毒蛇般缠上这座贫瘠的边陲小县。县令王文迁,一个清贫坚毅的中年人,在疫症初露端倪时,便以铁腕下令封锁全县,避免让这场灾祸蔓延出去。
然而,封锁的代价是惨烈的,县内近半百姓染病,哀鸿遍野。县库那点微薄存银,面对汹涌的疫情,无异于杯水车薪。
王文迁熬红了双眼,伏案疾书,将一份字字泣血的求援文牒,连同对疫情的详实记录,火速递交给州级刺史张正,日夜期盼着朝廷的救灾款项。
款是拨下来了,可,银钱辗转运抵义昌县衙时,王文迁捧着文书的手都在颤抖,怎么就这点钱,竟连购买百人份的药材都不够!
万般无奈他只能下令,先救尚有希望之人。同时,一封加急的告急文书,通过驿传,带着义昌最后的哀鸣,直发中枢。
然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义昌地处偏远,穷山恶水,素来是京官眼中的流放之地。州刺史张正,便是一个因罪被贬至此的纨绔子弟。
此地俸禄微薄,油水更是稀罕,早将他憋闷得发狂。如今,朝廷拨下的救灾巨款,在他眼中,无异于天上掉下的肥肉。
“大人。”张正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幕僚凑近,鼠眼滴溜溜转着,压低声音道:“卑职以为,这钱……不必尽数拨给义昌。”
“哦?”张正眼皮微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您想啊,”幕僚谄媚一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义昌县里都是些什么货色?多是些流放犯官的后裔、刁民!那疫病既然被王文迁锁死在县内,让那些染病的‘罪人’自生自灭,岂非……替天行道?省下的银子,正好用来疏通关节,治理些能出‘政绩’的地方,助大人早日脱离这穷山沟,重返京城繁华之地啊!”
张正抚着下巴,故作沉吟,心中贪念却早已翻腾:“话虽如此……可若上头派人来查?或是那王文迁狗急跳墙,越级上告……”
“大人多虑了!”幕僚嗤笑一声,胸有成竹,“钱,是拨下去了的。他王文迁治疫不力,致民怨沸腾,百姓外逃,酿成大祸,这罪责,自然是他担着!至于上告?哼,这通往京城的驿道文书,不都得先过您这州府衙门的手么?他报得上去么?”他做了个轻轻抹掉的动作。
张正脸上终于绽开贪婪而残忍的笑意,拍了拍幕僚的肩膀:“还是你知本官心意!待本官回京之日,定不忘你的功劳!”
“多谢大人~”幕僚喜不自胜,深深一揖。
救援迟迟不至,义昌县内早已是人间炼狱。绝望的染病百姓,眼见亲人一个个倒下,安抚他们说的朝廷救灾银却杳无踪迹,定是县官们将钱贪了去!
某个守备松懈的深夜,濒死的百姓砸开了封锁的缺口,带着满腔的怨毒与绝望,四散奔逃,冲向了周边的县城。
“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疯狂的诅咒伴随着他们咳出的血沫,在惊恐的人群中散播开致命的瘟疫。
疫疾如决堤洪水,迅速蔓延数县,死伤无数。巨大的伤亡惊动了长安中枢,朝廷紧急派下重臣督办。
这不是新疫,前朝典籍中早有成熟的防治之法。
在朝廷强有力的干预和资源投入下,新感染区域的疫情迅速得到控制,染病者大多痊愈。唯有义昌县,被封锁太久、感染太深的百姓,早已病入膏肓。侥幸活下来也落下了终身问题。
最终,义昌县上千户百姓,十室九空。
朝廷震怒,严令彻查!
当刑部侍郎冯华坐镇义昌县衙大堂时,冰冷的惊堂木拍下,锁链加身的,却是形容枯槁、满身伤痕的王文迁!
“冤枉!冯大人,卑职冤枉啊!”王文迁嘶声力竭,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冯华恼怒拍案,指着他身旁放着的几箱银子道:“冤枉?那从你府内搜查出来的这些银子是什么?王文迁!你身为父母官,贪墨朝廷救灾巨款,坐视黎民涂炭,上千条人命,皆因你之贪婪而死!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卑职没有!此银绝非下官所藏!定是有人栽赃!”王文迁双目赤红,急欲辩白。
“栽赃?哼!证据呢?你如何证明你没有贪墨!”冯华咄咄逼人。
王文迁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抬头:“证据?有!县丞刘三!刘县丞可为我作证!还有……还有卑职通过驿传发往中枢的告急文书!那文书……”
“带刘三!”冯华冷声打断。
县丞刘三被带上堂,脸色惨白,目光躲闪,不敢看王文迁。
“刘兄,为我作证!”
“刘三,本官问你可有为王文迁作证的证据?”
刘三目光闪烁,低着头小声回“没...没有。”
王兄对不住,若不推出你,我也自身难保......
至于那封寄望于天的告急文书?自然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从未抵达它该去的地方。
“罪臣王文迁!贪墨灾银,玩忽职守,致疫病蔓延,生灵涂炭!罪无可赦!着,杖五十,流三千里,发配儋州!家产抄没,妻女没入掖庭!”冯华掷下令签,声音冷酷无情。
数日后,张正站在州衙大门前,看着手下将朝廷定罪的敕牒抄录张贴。他捻着稀疏的胡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对着空气低语:“王文迁啊王文迁,时也,命也。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挡了本官的路吧。”
一辆破旧的青篷马车,在官差的押送下,碾过义昌县外荒凉的古道。车内,两个女孩紧紧相拥,泪痕未干。
“呜呜呜,阿姐,我想阿耶......”
王玉琴轻拍妹妹的肩“没事的,阿耶在另一个地方等着我们,我们一家会团聚的。”
五十杀威棒下,血肉之躯,焉有命在?那“儋州”,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黄泉路罢了。
“嗯,阿姐,我们这是去哪?”
玉琴望向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吐出两个字,沉重如铁:“进宫。”
......
精美的漆盘被无声呈上,摆开几碟御膳房精制的糕点:单笼金乳酥莹白如雪,透花糍玲珑剔透,杏香团子粉嫩诱人……造型之巧,色泽之美,令人叹为观止。
这外面不得卖我一千八百八十八,阿宁被惊艳的想掏出手机拍照。
李弄珠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心里十分骄傲,她指着盘子一一为他们介绍:“这是单笼金乳酥,这是透花糍,这是.......”
喜儿提醒道:“杏香团子。”
李弄珠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多嘴!”
喜儿迅速低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下,眸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怨毒。
“快尝尝!”
看着这些美味的糕点,晏衡率先伸手拿了一块透花糍,“唔,好吃。”
再拿起一块递给阿宁“阿宁妹吃。”
阿宁伸出小短手想要接过,却被素梅阻止“小姐不可以食用这个。”
“为什么?”李弄珠不高兴。
“回公主,阿宁小姐还小不适宜食用糕点。”
想起好像是有个皇妹吃了糕点死了,李弄珠没强迫“那牛乳可以喝吗?”她想了想问素梅。
府中也是有给阿宁喝牛乳的,素梅点了点头。
“那赶快上牛乳。”
喜儿眸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接替了原本布置杯盏的宫人,动作看似恭敬,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很快,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宫女端着温热的银壶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几位小主子斟满白玉小碗中的牛乳。
乳白的浆液缓缓注入碗中,热气袅袅升腾,氤氲了视线。
李弄珠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凑近唇边。就在碗沿触碰到她下唇的瞬间……
一道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啜泣声,幽幽钻入她的耳膜!
李弄珠浑身一僵,疑惑地低头,向碗中看去——
一张脸正诡异的笑着。
那莹润的羊脂白玉碗内,一张模糊惨白、嘴角却咧开诡异弧度的女人脸。
啊!!!
李弄珠跌落在地,身侧的宫人刚上前,却见碗壁渗出细密的水珠,往下流尽之后,竟显出红色的字迹“灶下火太烫……”
另一边是“我爬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之物吓得僵硬不能动弹,下一刻……
一个披头散发、脖颈断裂处血肉模糊的女人头颅,猛地从碗中“浮”了出来!她双目暴突,布满血丝,裂开黑洞洞的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裹挟着一股刺骨的阴风,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了——
阿宁?!!!
速度太快!素梅惊骇欲绝,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可怖的头颅带着浓烈的怨毒,噬向阿宁细嫩的脖颈!
千钧一发!
一道瘦小的身影,带着决绝,猛地从侧面扑出,死死挡在了阿宁身前!
铿!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噬咬而来的鬼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竟被一股沛然之力狠狠弹开,“咕噜噜”滚落在地,兀自狰狞地转动着眼珠!
挡在阿宁身前的容拾,小脸瞬间失去血色,闷哼一声,软软地向后倒去,连带撞倒了身后的阿宁!两个孩子眼看就要重重摔落!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两个孩子下坠的身体。来人头戴庄子巾,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电。
听到叫声附近的人都赶了过来
“阿拾!”
“阿宁!”
崔有仪和孟玉珍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崔有仪颤抖着从无相寻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儿子,孟玉珍则一把将同样昏迷的女儿死死搂在怀里,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晏衡这时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神“哇”地哭出声,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帝后也赶了过来,皇后看见女儿狼狈摔倒在地,厉声呵斥宫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宫人们这才回神,喜儿离得最近,搀扶起公主用手拍她的背安抚她。
“啊!那……那有个头!”
“啊啊啊……”
有人注意到了角落的头颅,吓得失声尖叫,引得周围的人一起。
皇帝皱起眉头,“将无关人员带到仙居殿等候。”
将其他人带离,剩帝后与晏容两家人在亭子里,宿卫在十米外围着。
“道长,这是什么情况?这妖物从何而来?”
无相寻没有立刻回答,他俯身拾起那只沾着牛乳和诡异血字的羊脂白玉碗,指尖拂过碗壁,神情凝重。
片刻,他抬眼看向皇帝,声音低沉:“陛下,宫中膳房……近些年,可有殉膳旧例?”
皇帝转动玉扳指,沉思片刻转头对刘公公道:“传尚食局奉御。”
“诺。”
趁着唤人间隙,崔有仪含着泪问:“道长,我家阿拾这是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是不是被那妖物伤到了?”
无相寻看着容拾微微点头。
崔有仪以为是被伤到了,一行泪倏地流了下来。
无相寻慌忙回答:“夫人放心,令郎无事,他身上的护身符击退了这妖物,他被力量击晕了而已。”又指着阿宁道:“小丫头应也是被力量一同击晕而已。”
崔有仪和孟玉珍这才放下心来,孩子没事就好。
刘公公带着人回来了“陛下,人带到了。”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赵奉御!御膳房可曾殉膳!”
赵奉御扑通跪倒,额头冷汗涔涔,目光下意识地飞快瞟了一眼皇后。皇后眼神冰冷,隐含警告,他浑身一颤,深深叩首,声音发紧:“禀陛下……未曾。”
无相寻微微摇头,不再追问。
他端起碗指着红字道:“那也许是前朝往事罢。”
他不愿再多说,掏出一个布袋将那颗头收进里面。“此间事了。佳节良宵,莫让邪祟坏了兴致,陛下请回吧。”
刚准备离去,又想起容拾,他掏了掏,掏出几张符纸递给容天锡“你儿这体质……”摇了摇头“往后遇到危险可能多了,愿意的话明日来城门口,让他拜我为师,可学些保命技能。”
说罢也不告退就离开了。
……
将近五更,夜色如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笼罩着宫城。万籁俱寂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无相寻暂居的僻静小院外。
“陛下深夜驾临,可是仍在为那玉碗怨灵之事忧心?”无相寻的声音从黑暗的廊下传来,带着一丝了然。
皇帝身形一顿,看向阴影中盘坐的身影,叹息道:“道长洞悉幽微,此等邪祟竟能侵入宫禁,直逼公主,朕……实难安寝。”
无相寻起身,月光勾勒出他清癯的侧影。两人在廊下石凳相对而坐。
“既如此,贫道便直言了。”无相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陛下心里其实清楚,这深宫禁苑,红墙金瓦之下,数百年来,埋藏了多少冤屈,吞噬了多少性命?怨气郁结,阴秽滋生,如何能真正‘干净’?今日之事,绝非偶然。那怨灵,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
皇帝沉默,指间的翡翠扳指被无意识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贫道观那怨灵气息,死期当在数月之内。应是一名御膳房的低等婢女,不知何事触怒了公主殿下,被……投入灶膛,活活烧死。”
无相寻的语气平静,却字字惊心,“怨气滔天,不得超生。有人深谙此道,借陛下赐予公主的这枚聚阴养魂的羊脂玉碗为引,将其怨魂拘禁其中,伺机而动。本欲在公主饮下牛乳、气息相连时发难,取其性命。”
皇帝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晦暗。
“然则,”无相寻话锋一转,“那怨灵灵智蒙昧,只凭生前最后一点模糊印象——公主殿下年幼,腕戴金饰……它错将戴着公主所赐金镯、且年纪相仿的晏家小娘子,认作了复仇对象。万幸容家小公子身怀异宝,又情急护友,以护身符箓挡下致命一击,否则……”他摇了摇头。
“此獠既除,怨气已散。贫道明日便启程回山。”
皇帝闻言,急切道:“道长!这宫中……”
“陛下放心,贫道已借机在宫中几处紧要节点布下禁制。十年之内,长安城当无大妖大祟作乱。”
他忽然站起身,目光如炬“陛下可得谨慎!”
留下这句话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皇帝沉默良久最后深深一叹:“……多谢道长。”
本来写的时候没觉得恐怖,结果写完之后是凌晨了,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开始害怕[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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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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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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