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钻过叶缝,洒在石砌小道之上,赵宗瑾穿过道道山石门,忽听几声细细的叫声。
她的脸色更黑,四处寻不到溪鹤,心里愈发焦急,骨头都在发凉,她不敢想,她就该锁着她,就不该心软。
她今日也是倒霉,遇到她最厌恶的人——五皇子李廷晟。
不知他是从哪处温柔乡爬出来的,面含春色、语带调戏,怎么看都不像未来涿鹿天下,登上高位之人,脾性与前世相差太大。
偏偏这人与溪鹤……溪鹤……鹤娘,你在哪儿?
“鹤娘……你千万不能出事。”
她双眸染血,周身怨气惊得路人纷纷远离。
脑中忽响起一道男声:“赵宗瑾,你该死!”
我该死!我该死!
她的发丝都在颤栗,不知天地何在,整个人陷入混沌,记忆拽着她回到前世冰冷宫殿。
大雪中,她与一身凤袍的赵宗瑜共立玉阶前,一名太监传话:“陛下吩咐,溪姑娘今夜暂且歇在此处。”
“歇……陛下……”前世的她呆呆愣愣,明明担忧,可望着赵宗瑜那副悲伤失神模样,她又忽地欢喜。
赵宗瑜,你不过就是男人册封的皇后,邀我入宫陪你,你害我至此,还敢向我炫耀,呵!活该!
活该!你还笑别人活该!赵宗瑾,你才是真活该啊!
今生的她,每日沉湎于鹤娘陪伴的安乐日子,都快忘了,那段不敢告诉鹤娘的“预言”。
新帝登基,逃婚归来的赵宗瑜被册封为后。
她与鹤娘离开小竹村,回到天都没几日,皇后下令邀她入宫陪伴。
她不通礼仪,无人教导,得罪诸多官妇,幸好鹤娘人缘极佳,为她探消息,解纠纷。
她痛恨赵宗瑜逃婚,害她被贬,右耳残疾,多次在人前贬低皇后,赵宗瑜并不理会。
后来,她与赵宗瑜争吵,她一耳光甩向皇后,二人扭打成一团,使得皇帝发怒,罚她二十大板。
可是,她若知道未来之事,那一日,她绝不会与赵宗瑜争吵,更不会出手。
鹤娘为她求情,长跪皇后寝宫之外。
夜深天寒,鹤娘晕倒,遇到她的劫……
那一日,赵宗瑜失去陛下宠爱,她被免了处罚。
她与赵宗瑜关系彻底交恶,二人互相争斗,各施毒计。
可她,计策皆输,从未赢过赵宗瑜。
一月后,鹤娘被封为贵妃。
三月后,鹤娘被加封为皇贵妃。
两年后,她的恶果,被鹤娘承担。
赵宗瑾在前世记忆影响下,陷入癫狂,她望向双手,指尖滴血。
“我……我是凶手……我不是人……我才是恶鬼……”
身体脱力,脑中尽是前世片段,前世鹤娘的柔情笑意让她坠入冰河。
“找到你了!”
溪鹤欢快声响起,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忽现眼前,今生的溪鹤飞奔入她怀。
赵宗瑾从恨意中抽出神识,立即换上笑颜,嗔怪道:“你去——”
“怎么回事?怎么换了衣物?出什么事了?是谁?”
溪鹤知她被吓住,赶紧说道:“无事的,我落入水中,衣袍湿透,这才换了一身新衣。”
她更焦急:“落水?怎么落水的,谁欺负你了吗?”
溪鹤忙解释:“无人欺我,别担心。”
她这才定心神仔细察看鹤娘,粉衣薄衫,粗长黑辫还透着湿意,可脖间,挂着的是——
她的瞳孔瞬缩为一点。
渊石!
怎么会……这块石头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一阵寒意冲入脑海,她的瞳孔放大,意识又瞬回前世。
-
秋日午时,一间小破庙,风雨击窗。
轰轰……窗外雷声震动,庙前歇雨亭有数十名官差守着马匹上的十几大箱财物,庙内寂静寒凉,一群被赐给南边功臣的官奴缩在一团取暖,皆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瘦弱的赵宗瑾独自缩在窗下,一身薄衣难挡寒意,双手双脚皆被桎梏。
她口中低声谩骂:
“赵宗瑜,你混账,我一定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都怪你,都怪你……”
一名黑脸官差前来通报:“难了,雨太大,前方路塌,今日恐怕走不了。”
“去报信的人还没回来吗?再派一人去!”
“生火吧,快要冷死人了,今夜就在此处休息。”
“都睁大眼睛,这些货物,可要守好了。”
……
杂乱的说话声,让赵宗瑾厌烦,可她不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小姐,她不能发脾气,她只是一名罪奴。
她慢慢抬头,透着破庙木墙缝隙向外望去,心里担忧:“鹤娘能赶上吗?会不会……”
自从赵府获罪,她被贬为罪奴,鹤娘便不离不弃的照顾她,她被送往南边,鹤娘便架着驴车跟在她们队伍后面,还送银钱望官差多照顾她。
“快快快,你们都来此处烤火。”官差吆喝着赶这群姑娘取暖。
赵宗瑾实在不想动,连日赶路,她身体难受,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夜深人静,庙外官差皆醒,不敢休息。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布防,有敌。”
飞箭射入破庙,喧嚣声起,庙内姑娘缩成一团,无比害怕。
赵宗瑾紧紧抱着双腿,浑身颤抖,耳畔全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她无比害怕,捂着泪流不止的眼,低声哀痛。
鹤娘,你在哪儿?
窗外打斗声渐弱,可屋内却莫名的寒凉。
黑暗中,突现一双手抓住她的腰往后拖。
“啊——”她尖叫反抗。
“别怕!是我。”耳边飘过温柔安抚,一支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揽入温暖怀中。
“鹤娘!”赵宗瑾吞下泣声,试图抱住她的腰,可手间桎梏让她生痛。
忽然,她感觉到一双强有力的手的抓住她的脚踝,手掌宽大,应该是一位男子的手,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拆去她身上的桎梏,还她自由。
溪鹤在她耳边低声道:“瑾娘,别怕,你还能走吗?我牵着你,你跟着我,我带你走。”
赵宗瑾激动不已,拽着溪鹤的手连忙点头:“嗯,好,快带我走,快走……”
庙外刀光剑影,庙内神像下跃出数人从内攻出,鲜血与雨水混成脏污,耳畔女孩们的尖叫痛哭声惹人心疼。
赵宗瑾紧跟溪鹤脚步,暗夜里,不知何物拽住鹤娘,她的身子顿住,呜咽声传来。
“鹤娘,怎么了?”
“呜!”
“没事,脚被野草缚住了。”
溪鹤牵着赵宗瑾从庙内神像下的通道逃走,黑暗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好像回到幼时,她也是这样跟在鹤娘身后,逃离魔窟,如今,她也跟在鹤娘身后,逃离罪奴身份。
不知过了许久。
二人总算钻出地道,大雨扑打她们的躯体,她止不住的痛哭。
“鹤娘,你总算来了……”
“不怕,不怕,我们逃出来了。”
溪鹤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高头骏马,正在一棵巨树下等待,她搀扶她上马,带着她逃离噩梦。
第二日,赵宗瑾醒来时发现躺在一间小客栈,她揭开身上的皮大氅,转头便见趴在一旁休息的溪鹤。
瘦小的身子窝在枕边,白玉肌肤染上些许风霜,赵宗瑾抚摸她的长发,发现她的脖子处多了一根细链,细链首端捆着一块黑白玉石,她从未见过。
-
“瑾娘,你怎么了?”
晃悠悠的意识海里传来溪鹤的温软关怀,赵宗瑾总算回到今生。
又是急声询问:“瑾娘,我们在郡主宴席,你知道吗?”
赵宗瑾眼眸失神,衣袍下汗涔涔,四肢软弱无力,呆愣地瞧着眼前人。
鹤娘,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前世,她问过鹤娘,鹤娘那时正在为她做饭,火光旁,她提着项链说道:“这个吗?这块石头……是一个交换,以后会有人保护我们。”
“保护?”
“对啊!这块石头叫……一黑一白,黑如渊色,白如渊光,就叫渊石,让他保护我们,好不好?”
前世,她没有追问,鹤娘有很多奇趣想法,鹤娘只是为了保护她,有些事情告诉她只会徒增鹤娘的烦恼,她只会添乱,帮不上忙……
可是,和谁交换?
“鹤娘。”赵宗瑾压下糟糕心绪,望着担忧她的鹤娘,拿起渊石,颤声问道:“这块玉石,谁给你的?”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吗?文渊周给的,是一个交换。”溪鹤倒是不在意,这个交换瑾娘听了肯定欢喜。
赵宗瑾全身血液发热,快要爆炸。
“文渊周?”
“交换?”
“渊石?”
一桩桩,一件件,文渊周一直都在!前世今生,他一直都在!只是她没发现!
“瑾娘,你怎么了?”溪鹤发觉赵宗瑾身体僵硬,抱着安慰:“你不用担心,是好事,文渊周已经答应退婚。”
赵宗瑾泪水夺眶而出,怎么又是为了我?
我不要你保护,该我保护你的!
文渊周!文渊周!是我阻挠了你与文渊周吗?是我,害了你们吗?
她埋入鹤娘怀中,低声啜泣,溪鹤抱着她轻拍背部安慰。
瑾娘怎么回事?即使没有我,对她而言,让文渊周退婚也不是难事,怎么哭成这样?
“不哭不哭,乖!我在的。”
_
赵府,暗夜孤灯。
“他就这么同意了?”赵宗瑾听溪鹤讲完白日之事,对文渊周的做法感到不解。
前世,鹤娘戴上渊石,她与文渊周交换的“保护”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换我脱离罪奴之身?鹤娘曾说,她是花了钱才让劫财的匪贼准许她带我离去,可是……那些人是匪贼……南边的匪贼……
还有我们曾居住的小竹村,上回派去查探的人回报,那块地就是文渊周的田产。
还有梦中那句对话:
你别勾引我!
溪鹤,你不喜欢吗?
若说鹤娘与他有情,为何我从未见过他?鹤娘即使知道我厌恶他,可她若真喜爱,又怎会不告知我?
这一世,他用与我退婚换鹤娘戴上渊石。
这块石头背后,藏的到底是什么含义?
……
溪鹤正在画天赏楼建筑细景,抬眸见赵宗瑾一脸愁思,劝说:“瑾娘,文渊周这个人,心思藏得太深,又爱变脸,我们猜不明白,反正他答应退婚就行,何必想其他。”
赵宗瑾问道:“你可想明白,你对他的心思?”
溪鹤仔细勾勒春景,慢慢说道:“想不明白,我是很喜爱他的皮相,他的性子……我也很喜爱,不过我还分不清他哪副性情是真,哪副是假。”
赵宗瑾听溪鹤一通话,想到前世文渊周与溪鹤的关系,指甲快要掐断,她小心翼翼地问:“鹤娘,或许,你真爱他?”
溪鹤画完最后一笔,起身掰正赵宗瑾身子:“瑾娘,别再想这件事,情爱不过一瞬间的事,爱来爱去,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替我想清楚。”
赵宗瑾强颜欢笑,轻轻点头答应,用理智压住乱飞的思绪,不要想了,不要想,至少在鹤娘面前不要想。
她的目光落在溪鹤所作画上,山间美景,亭台楼阁,池水高树,树下二人,正是她与鹤娘。
-
深夜,天都文宅。
“临川,你当真要这么做?”文修楷倏地起身,声音压不住的惊讶。
文渊周倚窗而立,挺拔身影遮挡窗外明月,面容无情无色,比之与溪鹤相处时的冷淡疏离,此刻更添了几分难以掩藏的不耐与索然。
文修楷急得眉毛高飞,眼中迸出几分急怒:“你当真这般打算?不过是个丫鬟,怎么能做你的正妻。”
“莫不是因为你替我挡的那杯春情酒,早知如此,我自己饮了那杯酒,我入赘郡主府,还能多个助力。”
“你不娶赵宗瑾,不如娶谢——”
他的话被一旁的白袍男子打断。
“莫再争论。”
白袍男子走到窗前,隔绝文渊周的杀意,他肤色微黑,带着烈阳炙烤过的野性,眼含悲悯如神佛,袍上珠宝一步一摇,声音清脆作响,开口声音似风入林:“这门生意,稳赚不赔!”
文修楷气极,顾不上礼仪:“羽寒川,文渊周,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羽寒川低笑,回首望着文修楷气红的脸,笑答:“结溪文之好,不好吗?”
他又看向文渊周,懒洋洋地说道:“我可听说了,这是早就相识的山里野娃,这么多年,恐怕就没断了心思。”
文渊周神色未变,冷冷开口,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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