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知打不过,吓得腿一软,纷纷跪坐在地拼命磕头求饶,一双双眼睛却从阴影里偷偷地打量着他所站着的一行车马。围绕在车马旁边的武夫们无一不按住腰间的兵器,纷纷警惕起来。
那挥鞭大汉所驾之车帘子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不要生事,先入城。”
大汉应了一声,正要挥鞭赶马,只见一道人影从刚才人群之处拔地而起,飞箭一般扎在马前。
大汉急勒住惊马,没等要骂就听得那人秃噜着舌头,高声大喊:“郎君救命!郎君救我!”
挥鞭的大汉横眉倒竖,手一抬正要把他抽到一边,只听得一声女声清脆:“鞭下留人!”
随即一匹快马从前方跑到,马背上面斜蹿起一道黑影抓住半空中的长鞭就落到了挥鞭大汉的马车之上。
来者是一个身着藏蓝短打,英姿勃发的少年。他夺过鞭子,右手搭在腰间的长刀之上,未及开口。那挥鞭大汉心里一惊,怕他偷袭自己身后车里之人,便胳膊一横便把他逼下车去。
那人并没有强求,借力而下落到马前跪着的那个少年面前,一把把他提溜起来。
“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吁——”
出声的那个少女终究驾马赶到,面容影影绰绰地藏在白色的帷帽之下,回头打量了一眼那面目凄惨的流民。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刚才一样打扮的汉子,想来拦鞭的人便是她的指派。
挥鞭大汉知其来路不简单,只得压住怒火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女郎?”
话音刚落,他背后的车帘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铜色天华纹提花缎对襟衫的少年。大汉回首行礼,叫了声:“二郎君。”
这二郎君微微颔首致意,刚要讲话,那个扎在马前的少年不知是刚回过神来还是被打糊涂了,神思刚一回到身体,立刻就习惯性的跪倒在地,嘴里囫囵着高呼“救命”。
这位二郎君微微皱眉,目光悄然扫过在两旁逡巡不走的那些灾民,一时没有发话。
马上的少女想了想,道:“看你也实在为难,不然这人就叫我带回去吧?”
二郎君闻言暗叫不好,只见她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也有人大叫一声:“侠女救命!我家也有个瘦骨伶仃的可怜儿郎!求侠女一并带去吧!”随即有几个人也壮着胆子挨近跪下,嘴里都连连哭求。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这层情景,颇有些慌张地勒紧缰绳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骏马,她带来的侍从全都围将过来把她护在圈内。刚才还爬伏在地上的人鬼鬼祟祟地往他们马车前聚集,二郎君只觉不妙。
他身后帘子一开,从里面又走出个穿着高领围着狐毛领巾、身量瘦削之人,他看起来年纪稍长,秀美的面容一派憔悴之色。那人皱着眉头,一双前尾细长、中间圆润的眼睛华采斐然,眼底确是青黑一片。他轻转眼珠,随意打量一眼周围,便嫌恶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庞。
大汉卷起鞭子,抱拳叫了声:“大郎君。”
这个大郎君连丝余光都没赏给他,自顾自问道:“怎么还不走?父亲要被吵醒,又得发火了。”
“确实要立刻走了。”那位二郎君微微颔首回话,眼睛却在留意着少女那处。
少女身边的人一边护着她后撤,一边抽出刀来震慑众人。
二郎君往侍从的刀身上定睛一看,只见上面齐刷刷的雕着一匹口中衔刀的西北狼。他心里顿时对她的身份有了眉目,于是在嚷嚷人声中高声道:“姑娘可是西北威胜镖局家的女郎?让你手下的人把人放到我家车马上来吧,我黄天会不至于给不起他一口饭吃。你骑马前来,带着他多有不便,眼下我们急需尽快进城,姑娘你说如何?”
“你知道我?”少女下意识掩住嘴巴惊道,随即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等进城之后我再来拜谢。”
众灾民见二人要走,急于托子的、想趁乱下手的都要围将过来。纵使二郎君一行人虽家丁众多皆有身手,但他们一行人车重物多,对方灾民又人多势众,一时不好庇护周全;且没有主人下令,在城门口又不能真的打杀这一众百姓,他们只能尽力抵挡,因此一时反而不好脱身。
反观少女一行人不过四匹好马,缰绳一勒便能扬长而去。她带着侍从折返回来,帮他一同护卫车马,声音满怀愧疚:“我是瞧见动静从城门口处赶过来的,来时看城门就要开了,估计一会儿就会有官兵过来开道了。实在抱歉,我思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等进城我一定登门赔罪。”
二郎君闻言一怔,颇为欣赏少女为人坦荡,笑道:“女郎客气了,这种事情我们一路上处理得多了,并不算麻烦,更无需致歉。在下黄天会王玉成,敢问女郎芳名?”
少女马上回礼,帷帽之下隐约笑了一下:“小女西北威胜镖局的李星月。”说罢,拱手看向王玉成身后那位大郎君。
那郎君这才收起扇子,倒是笑得仪表堂堂:“黄天会,王重晚,幸会。”
李星月身子一挺,像要说话,只是被前方一声叫喊打住:“你们这群刁民聚在官道上干什么!”
随即一声惨叫冲天而起,一个阻拦于最前方的人瞬间便被开膛破肚推到路边——原是官府的人到了。
这群灾民哪在离城门如此之远的地方真见过前来巡查的官兵,纷纷吓得两眼发直,四散而逃。
李星月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掩住嘴巴。她勒着马绳,形容踌躇,似是有话想说又不能说一样。
李星月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女子,周身都隐藏在白色的帏帽帐纱之下,影影绰绰也能看出是个身量苗条之人,举止优雅、动静皆宜,罩在帐纱里更添神秘的风韵,又被三个打扮相同的人小心护在中间——为首的官爷一下就猜出这人正是自己要找之人。他赶紧下马上前行礼,抬头问道:“这位可是李家女郎?司马大人叫我过来迎您,总镖头已经压着——”官爷用目光转了一圈周围饥肠辘辘的难民,压低了其中两个字的读音,“——辎重先进城了,您也快请吧。”
李星月点点头,趁这机会赶紧补充道:“不用再杀人了,把他们吓退就好了……免得惊了马。”
官爷笑着连连称是,挥挥手指挥下属开路,自己走着跟在李星月身旁护卫,斟酌着打探道:“只是不知,女郎身边的这些是……”
王玉成只好又行礼介绍身份:“在下黄天会,王玉成。”
官爷听闻“黄天会”三字双眸一亮,连忙赔礼赔笑:“没成想,是黄天会的侠士们从姑苏回来了!真是大喜事,幸会幸会。”随即更加热络地拱手转向他身后那人:“不知这位是?”
王重晚冷笑一声,垂着眼睫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合起扇子往王玉成肩膀上轻轻一点:“乏了,等到了地方再叫我。”说罢,他转身掀开帘子便重新钻回了车厢里。
王玉成似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一笑:“愚兄这几日身体不好、精神不济,是以思虑不周,就先行歇息免得失礼于各位,还望各位海涵。”
官爷笑着连连作揖:“无妨无妨。”
李星月偏着头似是打量了王玉成一眼,跟着补充道:“我从城门口打马过来,正好遇见二位侠客救了一位可怜人,不巧被我几番话卷入这场纷乱里,劳烦官爷还得过来帮我们开道了。”
说着她颔首示意刚才拦鞭那人掏出几锭碎银塞到官爷手中,官爷乐得眉开眼笑,顾不得王重晚刚才的冒犯,连连说道:“区区小事,何值‘劳烦’二字。只是女郎你有所不知,这些刁民野的很!这些灾民就专盯着您若面慈心善之人,但凡您露出一点儿好来,他们都恨不得扒下您一层皮肉……”
这话说的难听,李星月身边的之前拦鞭那人登时立起眉毛就要发怒。
官爷自知失言,赶紧转圜:“我是说,他们贪心不足,最会仗着您的善心行强盗之事的!女郎下次再遇上,不千万不要理会。他们不过是一群鼠辈,借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主动招惹您的。”
“话虽如此……”李星月喃喃地说了一句,透过帷帐也能看出她不太认同这位官爷的言辞,但她倒也没有出口反驳,只是笑了一声,转移话题,“多谢官爷提点,不知我阿爹和舅舅现在何处?”
车上王玉成状若无意地挨着马车边缘坐下,正好能将二人的交谈尽数收入耳中。
官爷向众位赔笑:“晚上知州大人做东,在聚英楼为总镖头和女郎接风洗尘。现下总镖头应该被司马大人带到驿馆里整备行装了吧,女郎尽管放心随我一处前行。只是——不知各位黄天会的侠士们何处落脚?”
说罢二人齐齐向王玉成看去,王玉成微微一笑:“久不回咸安,自然要先去本地帮派的码头拜会一下。不过在下也似初来乍到、不甚了解,敢问官爷对此可有指教?”
帷帐之下,李星月悄然挑了挑眉。
官爷大笑几声,连连摆手:“这事儿哪里称得上什么指教!本地叫的上名字的有一个,不过说是‘帮派’倒也够呛,不过是一些贩夫走卒自发成立的小小行会——您瞧,这些个排着队等着进城的刁民们有不少就是投奔行脚帮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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