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咸安官府的人送来了宴贴。”他推门走进去,一身藏蓝的练武衣的李星月刚收刀入鞘,随手把佩刀放到竹林旁的架子上,顺手拿过毛巾擦了擦汗,浓丽的眉眼垂下时显得不那么凌厉逼人了,他赶紧低头敛目,递过拜帖,“眼下官府的人正在客厅等候,还请问女郎作何打算?”
李星月翻开宴贴扫了一眼,嗤笑道:“这咸安官府真是有够清闲的,办个接风宴,大小官员都来了。”
李星月合上宴贴放到架子上,思忖一番道:“行,这事儿我知道了,我换过衣服就过去。你去回小静姐姐的话,就说‘晚上饭时依照大夫的医嘱用药,别迟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疑惑:“女郎,这事儿吩咐给我们知道就好了,还要劳动杨镖头知道吗?”
闻言,李星月刚解下护腕,直接拿起来砸到他的脑门上:“做什么,做什么!叫你告诉小静姐姐就告诉小静姐姐,不然你还想偷懒吗?”
“哎呦~”其实压根一点都不疼,但是他还是把情绪价值给足了;不过他向来都是跟在杨静身边做事的,对李星月的行事作风并不是很了解,故而有些疑惑,“您是不知道,杨镖头午饭后抓着那几个偷东西、赌博的人之后一直审到现在,您跟总镖头又这么忙,这些琐事我们就想帮您分担一下。”
李星月两眼一弯,喜滋滋地点点头:“好大哥,多亏了你们我们镖局才能顺利地正常运转,那到时候徐大哥的伤势就要你们多费心了。但是这话你还是原模原样地转告给小静姐姐吧,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他挠了挠头,想到李星月下午一回驿馆就找杨静秘密对话的场景,心说:没成想这个不是在练武、就是在撒娇的女郎竟然真有什么心计,跟杨镖头之间还有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打算和暗语。他之前还对杨静那句“之后再有找女郎的事,不用专门再从我手里过一眼”心存疑虑,恐怕女郎小小年纪思虑不周、心无城府,现在一看,或许他们之前都错看了女郎?
“是,女郎,那我就先告退了。”他按下心中疑问,准备日后跟杨武等那些终日跟随李星月的人再参谋一番。李星月拎着佩刀跟毛巾一进屋,就看到周安安歪在榻上打盹,手里那本《武林恩怨录》大敞着,上面画着一副绿竹映红月、飞仙会侠客的图景,榻子桌案上的识字字帖只歪歪扭扭画了几行,毛笔笔尖还坠着墨汁呢被人闲置在笔洗上。
李星月忍住笑,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抽出她的书。这一下就惊动了周安安,周安安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女郎,你练完刀啦?我们去吃晚饭吗?”
李星月拿起她的字帖一看,上面一共才写了三页就忍不住叹气:“安安呀安安,一下午的功夫,你就学了这几个字,还好意思惦记晚饭?况且,你字都没有学完,还能正经拿话本起来看了?”
“哎呦,女郎!人是铁、饭是钢,哪有学不好字不给饭吃的道理~”周安安撇嘴,按着字帖不让李星月继续翻阅,“话本子看不懂字,这不是还有画嘛~我怎么就不能看话本了?更何况,学习识字最麻烦了,一点用都没有,我能听懂人话、做好人事不就行了?”
“现在你是连及笄都没有,可以尽情耍耍,那你日后怎么办?”李星月不过多纠缠,随手放下字帖和手中的杂物,边说边去洗手。
周安安立刻乖觉地下榻帮李星月找出衣服大氅,讨好一笑:“这有什么的,当初我刚被女郎救下来就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女郎去哪、我去哪,我永远陪在女郎身边、伺候女郎,这还不好?”
“伺候我?”李星月笑着摇头,边说边脱练武服,“且不说你之后有没有别的打算,首先——不要这套,换一套,就换我们镖局的常服吧——首先,识字这件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你也没有旁的事可做不是?”
周安安撇撇嘴,抱走那堆花花绿绿的裙子,从她塞到柜子的最深处拿出那套藏蓝色的服装,嘟囔着转移话题:“真是搞不懂!女郎你干嘛放着好看的裙子不穿,偏爱穿练武服一样的一副,跟个男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淑女!”
李星月笑眯眯地看她鼓起脸颊,眼珠子心虚乱转的样子,没打算逼她一步到位,只顺着她一起转移话题:“哦哦,是好看,我也喜欢,但是今晚不太方便穿它。”
周安安帮着李星月穿戴整齐之后,李星月自己三下五除二梳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这让手慢一步的周安安只能瞠目结舌:“女郎!你又梳这种丑丑的发型!”
李星月对着镜子疑惑地左看右看:“怎么,不好看嘛?我今儿晌午看小武哥哥这么着就很好看呀。”
“唔,也不是说不好看……”周安安拧眉沉思,看着自家女郎被短衫长裤高马尾勾勒出的背影颇为飒爽,就是哪眼看、哪眼像个采花捉鸟的调皮小子。“不行不行!”周安安挥走脑海里李星月捋着小胡子挤眉弄眼的画面,神情严肃、举动急迫地钳制住李星月,把她按坐在梳妆镜面前:“不行!我决不允许女郎这个样子出门!”
说着,周安安从妆匣里掏出一副小小的梅花耳钉为她戴上,再取出一副闪彩包银的梅花发冠为她竖上,发冠底下还坠着两条细细碎碎、亮晶晶的银坠,散落在李星月乌黑浓密的发尾显得非常引人注目。
李星月由衷地夸赞了一声:“好看。”
周安安立即翘起鼻子吹嘘起来:“那当然,好歹我也在账房先生手底下熏陶了两三个月,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知道,该怎么把女郎拯救回淑女好看了~”
闻言,李星月眼前一亮,她知道该找谁监督周安安学字了。她一边佩刀,一边循循善诱道:“对,安安最厉害了,那这样安安陪我一起去见过舅舅吧?”
“嗯?好呀~是账房先生又有什么药材要买吗?”不明所以的周安安根本不以为意,随口就答应下来,只是拧着眉毛仔细审视着李星月的打扮,“唔——这样还是不够……”
话音刚落,周安安根本不给李星月置喙的余地,灵光一闪赶紧跑到柜子里搬出另一套妆奁,从里面翻找出一堆东西,珏、环、串、链……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往她腰间比比划划,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戴上,戴上,都戴上~”
李星月摊开胳膊任由她一阵忙乎,含笑看她,颇有些无奈:“哎呦,姑奶奶,您这么打扮起来,我这把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摆设了。”不过李星月转念一想倒由她白摆弄了,毕竟她本来就不打算在咸安以武艺扬名,她的功夫尚未问世,在咸安还不如叫别人“小瞧”。
说着,她趁着间隙俯身在书案上展开新纸写了几行小字。
“哎呦~女郎的刀又好看、又好用,做摆设又怎么啦~”周安安左瞅瞅、右看看,只觉得这个翡翠的玉珏也想挂、那个红宝石的金链子,两手双眼简直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是敷衍也懒得敷衍李星月这个没有审美意趣的人,更何况她还不好好站着,又跑到书案面前弯腰写字给她添麻烦。她拿着一套组玉挨在她的腰间比划,脑袋凑到李星月肩上看了看纸上的字,果然是一点也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赞叹一声:“每次看女郎和总镖头的字都觉得好看,跟一副画一样~”
李星月闻言笑起来,转过脸来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脑袋:“好安安,你也学会写字,也能写得像画一样。”
周安安一听她一开口就是劝学,立刻就不爱听了,脸一下皱成个苦瓜,故作忙碌地往她腰间挂上那套组玉,嘴上不停地嘟囔着:“哼,哼,女郎现在变得跟账房先生一样了,张口闭口就是叫人读书写字!”
刚吹干笔墨正在将纸裁成巴掌大小的李星月哈哈大笑,她把字条密密实实卷成一个小桶塞进了袖筒,用肩膀轻撞周安安的身体:“我像舅舅不好吗?我记得安安不是最敬重舅舅的那一个吗?”
“哎呦,女郎!讨厌!”周安安嫌她乱动,强硬地掰正李星月的身体,严肃地瞪着她,简直跟看到她学医跑神时的陈澹宁一模一样。
李星月默默咽下一口唾沫,老老实实的张着两条胳膊站定,不敢再造次。
周安安这才放过她,低头去整理李星月腰间的褶皱,嘴上却不饶她:“账房先生君子一样的人品,就是很值得敬重呀!女郎随口拿账房先生编排别人取笑,才是最可恶的!”说罢,她恶狠狠地抻开李星月腰间的褶皱,拽得李星月猛地一晃。
李星月觉得她气急败坏、倒打一耙的样子可爱又好笑,强忍着笑意在把人彻底惹毛之前赶紧求饶:“好安安,我可没有拿舅舅编排你的意思,你是知道我的,全天下最喜欢舅舅的人就是我了,全天下最喜欢安安的人也是我了,我怎么会拿舅舅编排你呢!”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周安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脸颊通红,她叉着腰气呼呼地跺脚,张开嘴就想骂她一些“礼义廉耻”之类的空话套话,又想骂她“油腔滑调”“油嘴滑舌”之类的言行,但是心里又是高兴而羞耻的,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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