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寸下的鳞片环绕着黑雾,止住流淌的血,祁安的行为无疑是再次激怒了蛟蛇,祝谦拉过两名弟子,自己瑟缩地躲在后面。谁知蛟蛇并未暴走,而是吐吐信子,忌惮地觑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祁安。
灰色的竖瞳倒映出镰刀的模样,刀刃上缭绕的黑气危险又熟悉,蛟蛇不自觉后退一步,这是属于天地初开时最原始的怨念,与自己同属本源,却更难以掌控,区区蝼蚁,怎么可能会驾驭这股能量?
“认出来了?”指尖划过透发寒意的刀刃,祁安挑眉,反手将镰刀插进裂开的土地里,笑盈盈地直视着蛟蛇的竖瞳。
蛟蛇懂了他的意思,自觉退让。虽不知这蝼蚁是如何得到的,但作为活了千年的妖王,它深知此物的危险,为了一个贪婪的蠢货冒此大险,不值。
“妹妹,他又是哪方宗门中人,竟然能令妖兽主动退让。”看蛟蛇收敛了进攻的姿态,叶燕归讶然。
祁安身上除却一件普通的箭袖玄衣外没有任何能代表其所属宗门的令牌或纹案。叶燕归疑惑地抓了抓脸:无令牌宗服者皆为散修,且大多因未接受正统教导武艺不精灵力低下,如此强悍堪比宗门修士者,还是第一次见。
眼看蛟蛇就要离开,祝谦急了,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弟子指着蛟蛇呵道:“站住!我玄清宗的地盘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玄清宗弟子听令,谁先拿下这畜生的妖丹,本公子重重有赏!”
说完,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快速躲回角落。
众弟子本被蛟蛇的怨气震慑,听到祝谦的话不免有人动了心,纷纷举起剑作势要拦,刚迈出一步便被一柄沾血的剑阻拦。
叶柳依皱眉不悦道:“祝公子,这蛟蛇的妖力深不可测,贸然进攻只会徒增弟子伤亡,实为不妥。”
“玄清宗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祝谦的声音尖利,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转头对弟子们道,“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领头的亲信沉默片刻,偏头看看祝谦又悄悄看了眼正安抚青言的云翊,执剑的手缓缓放下。
这一幕落在祝谦眼中格外刺眼,他大步冲到亲信面前,因矮了半头,他踮起脚死死抓住对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秦语真,你敢抗命?”
秦语真垂眸,面色平淡:“公子,叶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方才我们二十余人都无法在蛇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若再出手惹怒了它恐怕...”
“住口!”
响亮的巴掌打在左脸上立即泛起红肿,秦语真偏过头,面上的表情仍然未变,他算看着祝谦长大,早已习惯他喜怒无常的蛮横性子。
祝谦搓着发麻的手,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今日那妖丹,无论如何都必须拿到,快去!”
见秦语真没动,祝谦不耐地啧了一声,扬起另一只手就要再打,被叶柳依先一步扣住了手腕。
青言靠在树上,刚按耐下想对祁安动手的心就听到祝谦的话,忍不住呛道:“祝公子既然如此想要何不自己去取,一味要求手下弟子替自己送命,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说罢,他把手撑在云翊肩上,站直身体隔断祁安投来的炽热的目光。
祝谦的脸色由黑变青,余光在瞟到云翊腰间的令牌时冲出嘴的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虽常在弟子面前耍威风,却也时刻谨记父亲的告诫:切莫招惹云流宗之人,尤其是凌阳君座下弟子,云柏舟一旦发现,无人能从他手下保住你的命。
“去就去,一条畜生,本公子还能怕它不成?”祝谦没好气地甩开叶柳依的手,夺过秦语真的剑就要往蛟蛇离开的方向追去。
月亮向西坠落,冲淡了夜的浓墨,让地面的物件显出朦胧的轮廓。祁安伸了伸懒腰,终于舍得将视线分给略过自己身旁的祝谦,他微微前倾身体,镰刀瞬间飞移至祝谦面前,散发怨气震退那人。
“祝公子留步。”祁安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双手环胸倚靠在刀柄上,墨色的眼睛分明带着笑意,祝谦却觉得自己像被盯上的猎物,稍有不慎便会被镰刀取走性命。
祝谦双手绞着剑抵在腹部,指节因用力过猛泛着不正常的白,嘴唇哆嗦道:“做...做什么?”
“别紧张,在下并无恶意。”祁安收了镰刀,双手做投降状举至两边,声音里依旧带着那副懒散的腔调,“妖王内丹罕见,祝公子的目标既与在下一致,便是对手。可在下实在好奇,祝公子为何如此执着于那蛟蛇的妖丹,不如祝公子赏个脸,为在下解答一二?”
狗屁解答!一股寒意直窜脊椎,祁安的话犹如毒蛇缠绕,黏腻地吐露血红的信子,比蛟蛇更要危险。祝谦站在原地,双腿仿佛被灌了铅,半步无法挪动。
他竭力止住打颤的牙关,眼神躲闪:“这畜生逃出封印,不杀了它,难不成要放任它像神绾一般为非作歹祸乱民间?至于妖丹,它自己送上门哪有不收的道理,本公子这是在为民除害!”
“是吗?”祁安抬步走到他面前,露在外面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俯身在他耳畔呢喃,“容在下提醒,蛇类虽对声音不敏锐,但蛟蛇毕竟活了千年之久,祝公子觉得,我们方才的话,它是否听得清清楚楚?”
边说,祁安边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感受对方身体的僵直:“处在暴怒中的蛟蛇王,会在哪呢?”
下一刻,祁安的身影如鬼魅消失,直到鳞片与刀刃的摩擦在身后炸起,祝谦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回树下。
镰刀挡住蛇尾凶猛的下劈,青言斩开蛟蛇扫起的灰尘,灵力注入曦光,踩着云翊抛出的符纸直击蛇头。
牵制符化作锁链瞄向蛇腹,蛟蛇身形一转,灵活地逃出锁链的范围,蛇鳞竖起撞开镰刀,捆住青言的腿将他甩到一旁,叶柳依见势不妙,与叶燕归抓住落空的链子快速奔向蛟蛇。
秦语真指挥余下的弟子结阵围在蛟蛇两旁吸引注意,爆破符在锁链缠住蛇身的同时落下,叶燕归赶忙拉着妹妹后撤,以防被误伤。
祁安用镰刀挡下蛟蛇砸下的巨大头颅,划开坚硬的鳞甲露出被蛇鳞包裹的嫩肉,蛟蛇吃痛嘶吼,扬起尾巴甩向祁安腰间。
咻。
湛蓝的剑光擦着祁安的手臂将蛇尾钉入地面,青言捂着摔痛的手臂,只恨怎么没把祁安这混蛋一起钉死。
指尖翻飞,数张空白符漂浮在云翊左右,他双手结印,符纸连接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蛟蛇牢牢盖住。
祝谦被秦语真拉起,却因腿软几次都没能成功。
“咚咚。”蛇尾焦躁地敲打屏障,蛟蛇沉着阴冷的眸子,盘成一圈,竟安静了下来。
叶燕归抹去手臂上的鲜血,欣喜道:“我们成功了。”
成功吗,云翊把手覆在屏障上,总觉得不对,未免太容易了。
祁安跟在他身后,平静地注视着云翊脖颈处青紫的指印,漫不经心踢了踢镰刀的刀刃:“不知云翊兄可有听说过,越是实力雄厚的妖王,性格就越是睚眦必报。”
“什么?”云翊转身,眼前是祁安放大的脸,随之而来的还有青言的惊叫,“师兄快躲开!”
“嘶—”比之前更加浓烈的黑雾从伤口内迸发,以蛟蛇为中心迅速蔓延冲破了屏障,祁安扑开云翊堪堪躲过黑雾的侵蚀,他撑在云翊上方,单手挥镰破开袭击面门的黑雾,云翊快速打出一张空白符,展开结界笼住他们。
“云翊兄反应不错。”满目的黑暗吞噬后方的人群,将他们分散隔开,祁安从他上方翻下来,与他并肩而坐,手指小心地摩挲云翊白皙的脖颈,状似不经意地夸赞。
云翊捉住颈间游走的手指,不适地远离,脊背贴上被黑雾灼烧的结界,立刻软了身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刀割似的疼痛从肩胛内向外扩散,祁安盘膝看他不住喘息的模样,阖上了眼。
“哥,叶燕归,你在哪?”咆哮的黑雾刮过少女恬静的脸蛋,叶柳依一面对抗着蛟蛇的攻击,一面焦急呼唤,她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蛇尾凌空横劈,把风声揉碎在祝谦的惨叫中。
剑刃被蛇尾轻而易举地击飞,叶燕归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灵力透支的空虚使他站起来都困难。
右侧闪过湛蓝的剑光,青言拎起自己斩断的一小段蛇尾尖,磅礴的灵力自体内喷涌,他高举曦光,剑光穿透黑雾,眼底滚过狠厉径直劈向蛟蛇。云翊绝不能与祁安待在一起,自己必须找到他。
“你不要命了?”叶燕归大惊。
剑光照亮前方的黑暗,蛟蛇硬抗下青言的一击,睨了眼连滚带爬奔向它的叶燕归,松开被绞住脖子的叶柳依,化作一道银亮的箭矢冲向抱头蜷缩的祝谦。
蛇身掀起阵阵气浪,波及了灵力耗尽的青言,心肺震动,喉咙涌上腥甜,喷溅出一口鲜血。
秦语真被蛇尾打碎肩膀躺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蛟蛇离祝谦越来越近。
“祝公子再愣着,可就成蛟蛇腹中的点心了。”
獠牙扣在淡蓝的屏障中,镰刀从斜方刺进,将蛇身割得皮开肉绽。
青言扭头,祁安看好戏般立在自己身侧,云翊蹲在他面前,倒出临走前装备的伤药塞进青言口中,用帕子一点点拭去他唇边的鲜红。
“师兄...”刚一开口,鲜血就顺着嘴唇的开合大股流下,痛得他即刻噤声。祁安瞟了他一眼,幽幽道,“青言兄还是别说话的好,万一到时你比蛟蛇先走一步,我可没能力救你。”
蛟蛇在镰刀的缠斗下逐渐落了下风,利刃破开七寸的鳞片,露出那乌黑的散发着浓郁怨气的妖丹。
玉珏的模样再次浮现,不同于先前的哀求,是刺耳的叫嚣的争鸣,云翊蓝色的眼眸有片刻失神,它在说什么?
祁安不知何时走进了黑雾,他召回镰刀,冷眼看着蛟蛇的身形不断膨胀。
雾气已经将整座后山包笼,融入妖王的愤怒,周遭的一切在瞬息间安静,人的呼吸与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云翊闭了闭刺痛的双目,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滚进视野,来不及看清,腥臭的鼻息喷洒后颈,倏忽间,狰狞的头颅驱散黑雾,迎面袭来。
“抓住了。”獠牙刺穿皮肉重重卡进硬骨,祁安挡在云翊身前,十指如镣铐死死掐住蛇头,脚下升起汹涌怨气,形成漩涡吸收起黑雾,不出半刻,笼罩后山的黑雾便被他吸收殆尽。
祁安不觉疼痛一般,纤长的十指仿佛带着撼动山岳的力量,蛟蛇被他困在肩颈,喉咙发出细小的呜咽。
阴冷的竖瞳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在对上那熟悉的眼睛时,涣散的蛇眸迎来了短暂的清醒,云翊低下头不再与它对视——那双竖瞳中,是慌乱,是无措,是深深的思念自责。
“呜。”
滚烫的泪水混合血珠融入玄衣,祁安斜了眼愣住的云翊,调笑道:“云翊兄再不动手,我可要被它吞吃了。”
布满血污的手拉住云翊的衣角,青言忍着疼痛半直起身,对他摇头。数年前的场景与现在交叠,旁人不懂,他却知晓,蛟蛇在求饶,在求祁安饶它一命。
看穿青言的想法,祁安拍拍蛟蛇的头,叹息道:“好吧,看来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淡灰的灵力先镰刀一步攻向蛟蛇腹中的妖丹,晨日冉冉升起,天光乍明,蛟蛇轰然倒塌,妖丹破碎,彻底没了生息。
祁安转向灵力的来源,为首那人面容严肃,一指长的刀疤贯穿他的左脸,身材挺拔,带着上位者的冷峻负手走来,秦语真见到他,挣扎着坐起来,低下头恭敬唤他:“宗主。”
“爹!”未见人先闻声,祝谦掸了掸宗服上的灰尘,扑过去抱住祝明德的大腿哭嚎,“您终于来了。”
早在蛟蛇冲破屏障时他就捏碎了怀里的传讯符,盼望着祝明德能快来救他。
祝明德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拎起来,从头到脚仔细查看,确定伤势不重后冷冷开口:“胆量见长,妖王都敢惹。”
锐利的眼睛扫过战场,他抬手吩咐弟子去帮扶被蛟蛇重伤的人,目光在触及那一抹扎眼的蓝时微不可察地颤动两下,他放下搭在祝谦身上的手,抬步走向云翊。
“祝宗主。”云翊正为青言上着药,感受到阴影落下,匆忙起身作揖。
祁安抹药的手一顿,只一瞬又恢复正常。
祝明德没说话,久久凝视着云翊的脸,像要把他洞穿,良久,他问:“凌阳君近来可好,折翼一战后,我们应有十几年未见。”
云翊回道:“师尊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祝明德重复一遍,像是信了这番话,他又看向虚弱的青言,淡淡道,“玄清宗内已备好医师,随我来吧。”
云翊捏了捏袖中的引灵散,见祁安也上了剑,妥协般将青言架在身上,踏上弟子的剑向玄清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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