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削成的短剑直愣愣地戳进桌案里，如同戳坏一块豆腐。顾行止自然还达不到裘长老那种摘叶伤人的地步，他靠的不过是一身蛮劲，是以桌面以木剑为中心都是蛛网般的裂痕。
即便如此，也足以震慑住一群七八岁大的少年人，让众人立刻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慕栩感知到孙钧松开了抓住自己的手，又悄悄将药粉塞回了袖子里，凭感觉转向顾行止所在的位置唤道：“阿止？”
顾行止没有出声回应，转头狠狠瞪视孙钧一眼。
孙钧被他看的一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出声解释：“不、不是，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欺负他。”他双手在身前挥舞，着急忙慌道，“我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还想请他吃醉仙楼最好吃的点心，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不过碰了一下。”
他越解释越委屈，想他身为孙家的独苗苗，平日里家中众人哄着，学堂里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从来只有其他学童上赶着交好的时候，哪里讨好过别人？还是一向瞧不太上的江湖人士。
顾行止这才注意到一旁放着的食盒，将东西掂起来扔回孙钧怀里冷声道：“不必了，我浮梦山庄不至于买不起一点点心。”
孙钧碰了一鼻子灰，又害怕地看了眼插在桌子上的木剑，带着同样呆若木鸡的伴读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伴读坐在座位上后忍不住抖了一下，劝了劝自家少爷：“少爷，我看以后您还是别去招惹他了，听说江湖上的人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太危险了。”
孙钧早没了早上来时盛气凌人的模样，呆怔了片刻后眸中一亮道：“你看到了吗？顾行止这一手太厉害了，使个木剑都有如此威力，若是能招揽过来当个护卫，以后我岂不是能在这镇上横着走。”
伴读傻眼，以为自家少爷脑子被吓糊涂了，开口道：“您确定？人家可是浮梦山庄的少庄主。”会稀罕来当个小小的护卫？当然后半句他没敢说。
恰逢许云清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底下一众学童顿时安静下来。他环顾四周，目光仅在扫过顾行止的桌案的时候顿了一顿，并未说些什么。
顾行止将自己的木剑拔了出来，发现剑身上多了一条裂纹，脸色慢慢紧绷起来，眸光微黯。但随即想到孙钧这个麻烦应当不会再不知死活地凑上来惹人不快，心情又稍微好了些许，改天请求师父再给自己削一把木剑好了。
慕栩伸手朝一旁的桌案上摸了摸，被顾行止抓住手腕推回来并小声警告道：“别乱摸。”
他只好开口邀请道：“阿止，你的桌案坏了，不如同我共用一张。”
“不必，专心听你的。”顾行止掏出一本《千字文》摊开在桌案上，正好盖住下面的窟窿。
慕栩收回手，拿出一张薄薄的木板。这是沈萱找人刻制的，将要学习的东西刻在上面供他识字用。
许先生每日只讲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只布置任务下去，让他们自行学习。
顾行止的桌案读书尚可，轮到下笔写字，下面坑洼不平的窟窿便成了麻烦。他暗自纠结片刻索性将纸笔都挪去慕栩案上，见慕栩神色困惑不禁面上一红，还要强做严肃道：“今日先生让抄写的文章多了些，你想必完不成，我先帮你。”
“可先生特许我不必随你们抄写……”
“你即是认真来这里求学，便不能事事敷衍了事。”
顾行止打断他，自顾自将毛笔塞到慕栩手中，挤过来握住他的手在纸上落笔写字。
慕栩不再挣扎，感受着一个个汉字于两人手下成形。他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也能辨出字迹好歹，不由心想：顾行止当真写的好一手狗爬字。
窗外日光柔暖，树枝枝条间有嫩芽萌生，雏鸟于枝丫间的窝巢中啾鸣，仿佛在隔窗取笑着这两个相处别扭的少年人。
等寒来暑往，巢里的雏鸟都不知道换了几轮，顾行止也总算摆脱了每日习文写字的苦恼，缘因沈萱次次考校他功课都会被气得头疼，索性彻底放弃了让顾行止考取功名的念头。
好在顾行止的性子确实比儿时稳重了许多，令沈萱稍感宽慰。
虽然学堂是不必去了，但是顾行止身后却意外多了条尾巴。也不知道孙钧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自从被顾行止用一把木剑震慑住了之后，成日里总爱缠着顾行止讨教功夫，而且越挫越勇，几年下来还真让他学会了些拳脚功夫。
恰逢梦古镇上要举办上元节灯会，顾行止与慕栩难得下山一趟，便又被这位孙少爷缠了上来，满街的热闹喧嚣也掩盖不了他一个人的聒噪。
“顾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既然来了镇上怎能不派人通知小弟一声。”孙钧自来熟地搭上顾行止的肩膀继续道，“正好近日醉仙楼的师傅又研究出了新菜品，今日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不了，晚间还要回山庄陪母亲过节，今日下山只是来采买点东西。”顾行止淡声拒绝。
孙钧奇道：“你堂堂一个山庄少庄主，什么东西还得亲自来采买？”
顾行止只淡然一笑，并不答话，倒是一旁的慕栩接过话头道：“是我需要一些药材，这才跑了这一趟。”
“哦。”孙钧明了地点了点头，顺带扫了眼慕栩牵着顾行止衣袖的手指，他一向很难看懂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要说不睦，他就没见过慕栩一个盲人自己拿着木棍探过路，总是喜欢牵着顾行止的衣袖寻路不说，而另一位也就不声不响地任他牵了，好得如同一人似的。但要说亲密，这两人并非血缘至亲，顾行止又时常对自己的这位哥哥不假辞色，有时说话常常忍不住带着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纠结的事情，便转了话题道：“我听说当今武林盟主年事已高，广发英雄令召集江湖群雄于七月赶往锦州城一聚，这可是江湖中的盛事啊，想必顾兄到时一定不会缺席。”
说起这个，顾行止总算起了兴趣，右手摩挲了两下腰间佩剑，眼眸微亮道：“若能收到令牌，到时自是要去瞧一瞧的。”
“以浮梦山庄的名声怎会收不到？不过可惜了。”孙钧道，“顾兄今年已是十六岁，这武林大会若是能早一年举办，论起少年英才，顾兄未必不能越过那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慕长风去。”
慕栩在一旁轻笑道：“我倒觉得孙兄谈起武林大会比阿止还要热切，想必也想上台比试一番。”
孙钧嘚瑟道：“我这不是对顾兄实力有信心嘛。到时候江湖上年岁最小的武林盟主就是我兄弟，说出去那得多有面子。”
“对了。”孙钧又想起一事，随口道：“说起来慕小公子你也姓慕，说不得这慕长风跟你还是本家呢哈哈。”
闻言慕栩牵着顾行止衣袖的手指一紧，没有接话。
孙钧倒是毫无所觉地继续说笑，畅谈了一番到时候可能会有哪些有名的江湖势力参加。
跟在三人身后两步远的侍从阿福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心道这顾少庄主和慕公子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他们家少爷一盏茶的功夫能冷场两次仍能面不改色的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正想着只见周遭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行人三三两两地开始转头逆着人流走，间或夹杂着几句交谈。
“哎呦，还是别往前面挤了。”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好像说是有人当街纵马伤人。”
阿福见状连忙上前朝孙钧道：“少爷，前面好像出了点状况，要不您先在这边歇歇，小的前去探探情况。”
顾行止朝前面望了望道：“应当是有人马匹发狂了，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将衣摆从慕栩手中扯出，脚尖轻点跃上一旁屋顶，不过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