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林秋石坐在沙发上，手心出汗。江河在窗边抽烟，一言不发。
□□放下电话：“我的人已经过去了。”
“王建业会怎么办？”林秋石问。
“他不敢硬来。”□□说，“但也不会善罢甘休。”
电话又响了。□□接起来，脸色越来越沉。
“什么？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看着他们：“王建业亲自去了，带了六个人。”
江河弹掉烟头：“我也去。”
“不用。”□□摆手，“让他们僵持着，我要看看王建业敢做到什么程度。”
林秋石站起来：“我的东西……”
“放心，没人能进你房间。”□□说，“但今晚你别想回宿舍了。”
“那我住哪里？”
江河和□□对视了一眼。
“技术科有休息室。”江河说，“跟我走。”
青年楼下。
两拨人马对峙着。
厂长派来的保卫干事小王带着四个人，守在楼门口。王建业亲自坐镇，身后跟着保卫科长和几个心腹。
“让开。”王建业说，“我要进去搜查。”
“王副厂长，没有厂长签字，我们不能放行。”小王硬着头皮说。
“放屁！”保卫科长上前一步，“我是保卫科长，有权搜查任何可疑场所！”
“可疑什么？”小王不让步，“林秋石是厂长特别交待要保护的人。”
王建业笑了：“保护？保护一个告密者？”
围观的工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
“都散了！”保卫科长吼道，“看什么看！”
但没人走，这种高层对峙，太罕见了。
这时候，张大力来了。
他刚下夜班，工装上还沾着铁屑。看见楼下的情况，脸色变了。
“怎么回事？”他问旁边的工人。
“王副厂长要搜小林的宿舍，厂长的人不让。”
张大力挤到前面：“王副厂长，这是干什么？”
“张师傅。”王建业脸上挤出笑容，“没什么大事，例行检查。”
“检查什么？”张大力的声音很冷。
“有人举报林秋石藏有违法物品。”
“什么违法物品？”
王建业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举报我**的证据”。
“这个……涉及机密。”
张大力笑了，但笑得很冷：“王副厂长，林秋石是我罩着的人。动他之前，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现场的气氛更紧张了。
王建业的脸色变了：“张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张大力往前走了一步，“林秋石住的是工人宿舍，工人的事，工人自己解决。”
保卫科长不干了：“张大力，别以为你是车间副主任就可以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张大力转头看他，“我看谁无法无天！大晚上带这么多人堵人家宿舍，像什么样子？”
两边的人都往前凑了凑，剑拔弩张。
这时候，韩钢也来了。他刚听说情况，跑得气喘吁吁。
“张哥，怎么回事？”
“有人欺负咱们工人。”张大力没回头，“钢子，去通知兄弟们，都过来看看热闹。”
韩钢明白了，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工人围过来，大多是炼钢车间和轧钢车间的，都是张大力和韩钢的人。
王建业感到不妙。
“张师傅，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张大力双手抱胸，“我就是关心同事，不行吗？”
人越聚越多。工人们虽然不说话，但眼神都很不善。
王建业知道，如果现在硬来，可能会出事。
“算了。”他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
“王副厂长走好。”张大力皮笑肉不笑。
王建业带着人离开了。
围观的工人们也渐渐散去。
张大力走向厂长派来的小王：“林秋石人呢？”
“不知道。”小王说，“江师傅带走了。”
张大力皱眉。
技术科休息室。
林秋石坐在窄床上，心情复杂。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个洗脸盆，但很干净。
江河给他倒了杯热水：“将就一晚。”
“谢谢。”
江河在桌边坐下，点了根烟：“害怕吗？”
“有点。”
“正常。”江河吐了口烟，“第一次卷进这种事，都会害怕。”
林秋石看着他：“江师傅，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什么对不对的。”江河弹弹烟灰，“既然做了，就做到底。”
“如果王建业报复怎么办？”
“那就让他报复。”江河的眼神很平静，“反正这个厂迟早要变天。”
“变天？”
“改革不改革，这厂子都撑不了几年了。”江河站起来，“与其慢慢烂死，不如痛快一点。”
他走向门口：“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江师傅。”林秋石叫住他。
“嗯？”
“为什么帮我？”
江河回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你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他走了。
林秋石躺在床上，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陈小飞给他材料，王建业威胁他，厂长让他作证，现在又住到技术科来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棋子，被不同的势力推来推去。
敲门声响起。
林秋石吓了一跳：“谁？”
“我。”
是张大力的声音。
林秋石开门，张大力脸色很严肃。
“你没事吧？”张大力进来，上下打量他。
“没事。”
“今晚王建业带人去你宿舍了。”张大力坐在床边，“幸好厂长派了人。”
“我知道。”
“知道个屁！”张大力突然发火，“你知道今晚差点出什么事吗？”
林秋石被吓到了。
“如果我不去，如果工人们不去，王建业今晚就把你宿舍翻了个底朝天！”张大力的声音很大，“到时候你那些材料，你的日记，全都会被拿走！”
林秋石心里一沉，日记里写了很多不该写的东西。
“你还是个孩子！”张大力继续说，“什么都不懂就敢跟王建业斗？”
“我……”
“你什么你！”张大力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现在好了，彻底得罪死了，王建业不会放过你的。”
林秋石低头不说话。
张大力看他这样，语气缓和了些：“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重新坐下：“小林，以后你得跟紧我。这个厂里，只有我能保护你。”
“江师傅也在帮我。”
张大力的脸色变了：“江河？他能帮你什么？动动嘴皮子？”
“他让我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有什么用？”张大力冷笑，“王建业要搞你，有的是办法。江河能24小时守着你？”
林秋石不说话。
张大力凑近他：“小林，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是靠拳头说话的。江河有技术，但他打得过王建业的人吗？”
“那你呢？”
“我当然可以。”张大力的眼神变得危险，“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能做。”
林秋石感到一阵压迫感。
“以后你住哪里，跟谁说话，去哪里，都要跟我说。”张大力的手搭在他肩上，“明白吗？”
“这样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张大力笑了，但笑得很复杂：“不麻烦。保护你，是我愿意做的事。”
他的手从肩膀移到林秋石的脖子上，轻轻摸了摸：
“你的皮肤真好。”
林秋石浑身一紧。
“像小伟一样。”张大力自言自语，“都这么白，这么嫩。”
“小伟是谁？”林秋石故作不知道。
张大力的手停住了：“一个死掉的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
张大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快速收回手。
“我该走了。”他站起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去哪里？”
“回你宿舍收拾东西。”张大力走向门口，停了一下，“这里不安全，技术科晚上没人值班。”
“那我住哪里？”
张大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什么。
“我想想办法。”他说，“可能可以安排你住招待所，或者……”
他没说完。
林秋石等着他继续。
“算了，先这样。”张大力摆摆手，“明天再说。反正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怎么保证？”
张大力转过身看他，眼神很复杂：“小林，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作时间我来安排。厂长不是让你当联络员吗？我申请跟厂办配合，负责你的安全保卫工作。”
“这样行吗？”
“我会跟厂长说的。”张大力说，“理由很充分，王建业随时可能报复。”
林秋石点头。
“还有，”张大力又走近了一些，“以后你去哪里都要跟我报告。吃饭、洗澡、下班，都要等我。”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张大力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保护你，是我愿意做的事。”
他伸手想再摸摸林秋石的脸，但又收回了。
“明天七点我来接你。记住，别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他走向门口，又回头说：“江河虽然帮了你，但他保护不了你。这个厂里，只有我能让你真正安全。”
说完他走了，但林秋石听见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离开。
林秋石拿出笔记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几句：
“7月20日深夜。今天正式站队了，成了厂长的人。张大力的保护让我安心，但也让我不安。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不像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同事，更像在看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写完，他赶紧合上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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