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汀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又“遇见”。
第二天下午,他因为一点学生会的事务,比平时离校晚了些。夕阳把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浮动着傍晚特有的慵懒气息。他没让家里司机来接,想自己随便走走,理一理脑子里的一些事情——主要是昨天那件离奇事。
他拐进一条平时不太走的、相对安静的小路,脑子里还在过滤着那个白发少年和那只蓝眼睛暹罗猫的影子。这俩形象总是不由自主地重叠在一起,荒谬,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契合感。
然后,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前方不远,路边一个废弃的报刊亭旁边,堆着几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硬纸壳。而就在那纸壳堆的阴影里,窝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是那只暹罗猫。
绝对不会错。那特有的重点色,哪怕在阴影里也很显眼。
它蜷成一团,睡得很沉。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白色的毛发在夕阳余晖下泛着一点柔软的光泽。脑袋埋在自己怀里,只露出一点耳朵尖和一小片深色的面庞。看起来……毫无防备。
沈听汀站在原地,没立刻靠近。
这猫睡在这儿?流浪猫?
他想起昨天它惊慌失措逃窜的样子,又看看眼前这睡得天塌不惊的架势,反差有点大。
他放轻脚步,几乎是无声地走了过去,停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低头审视。
猫睡得毫无知觉,甚至隐约能听到一点极其细微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它看起来比昨天放松太多了,整个身体软绵绵地塌在纸壳上,仿佛那是全世界最舒适的猫窝。
沈听汀心里那种荒谬的联想又冒了出来。昨天那个少年,也是白得晃眼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脸上那颗痣的位置,和这只猫脸上的重点色几乎完美重合。还有那莫名出现又诡异消失的行径……
他蹲下身,距离更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猫耳朵细微的颤动,还有胡须偶尔轻微的抽动。它睡得太熟了,对一个大活人的靠近完全没有反应。
沈听汀伸出手,指尖在快要触碰到那柔软毛发时停住了。他不是那种充满爱心、看见流浪猫就想摸想抱的人。他更多的是好奇,是一种近乎科研探究式的观察。
但这猫睡得这么死……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他收回手,就那么蹲着,安安静静地看着它睡。紫色的眼眸里情绪难辨,高冷的表象下,是飞速运转的思绪。
如果……他是说如果,昨天那个少年和这只猫真的有什么联系,甚至……就是同一个……
那把它放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倒不是出于什么泛滥的同情心。沈听汀自认没那么善良。他只是觉得,这么一个有趣的、谜一样的“生物”(暂时这么定义),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万一被车撞了(像他昨天差点那样),或者被什么人抓走了,那也太可惜了。
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严格来说,昨天算是“他”救了他一命。虽然方式诡异,但结果确凿。
沈听汀不喜欢欠人情。尤其还是这种来历不明、扑朔迷离的人情。
他做出决定几乎没花多少时间。
行动也干脆利落。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质感不错的薄款针织开衫,动作尽量放得轻缓,小心翼翼地将它盖在那只熟睡的暹罗猫身上。
猫在睡梦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轻微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般的咕噜声,但并没有醒来。它甚至在温暖柔软的织物里蹭了蹭脑袋,睡得更沉了。
沈听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还真是不设防。
他用开衫将猫整个裹住,动作稳定地托着它,然后轻轻抱了起来。
猫很轻,窝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它温热的体温和细微的呼吸起伏。它只是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脑袋歪靠在他手臂上,继续它的酣睡大业,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沈听汀抱着这团温软的小东西,站直身体。猫在他怀里安稳得仿佛生来就该待在这儿。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鼓囊囊的一团,只露出一点点深色的面部和白色的毛发。心情有点微妙。
他,沈听汀,居然在放学路上,顺手捡了只流浪猫回家。而且这猫还可能不是普通的猫。
这要是被学校里那帮把他当高冷冰山供着的人知道,估计眼珠子能掉一地。
但他并不觉得麻烦或者后悔。相反,一种“谜题即将被揭开”的隐约兴奋感,压过了其他所有情绪。
他调整了一下抱猫的姿势,让它睡得更安稳些,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多了一团小小的凸起。
他一边走,一边还能听到怀里传来的、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
睡得可真香啊。沈听汀想。完全不知道自已已经被“绑架”了。
也好。
省得挣扎,省得麻烦。
他倒要看看,等这家伙睡醒了,在他家的地盘上,还能不能像昨天那样,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
沈听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带着点腹黑意味的弧度。
怀里的林逢遇对此一无所知,在温暖黑暗的包裹里,睡得四仰八叉,甚至还做梦梦到了好吃的小鱼干。
沈听汀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冷调的整洁。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所有东西都摆在最恰当的位置,一丝不乱。他把怀里那团用开衫裹着的小东西轻轻放在了自己深灰色的床铺正中央。
暹罗猫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只是无意识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裹着它的织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呼噜声细微而持续。
沈听汀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它一会儿。这画面其实有点违和——他一丝不苟的私人领域里,突然闯入了一个睡得毫无形象的、脏兮兮的小流浪猫。
但他没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嗯,实验样本放入观察箱的微妙满足感。
他去书桌边开了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心思却总有一缕系在床上那一小团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和猫绵长的呼吸声。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目光随意地扫过床铺——
然后他顿住了,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床上那个用他开衫裹着的小鼓包……好像变大了一点。形状也不太对。
呼噜声也变了,不再是那种细小的猫呼噜,而是更接近于……人打呼噜的声音?很轻,但确实不同。
沈听汀眼神沉静下来,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更浓重的兴趣。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停在床边。
他的开衫下面,盖着的显然不再是一只猫的形体。那轮廓,分明是一个蜷缩起来的人。
沈听汀没有立刻掀开。他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那“人”似乎睡得更沉了,对自身的变化毫无察觉。开衫滑落下去一点,露出了一头乱糟糟的、白得耀眼的短发。发丝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沈听汀微微挑眉,凑近了些。
那是两只毛茸茸的、暹罗猫重点色一样的三角耳朵,正随着呼吸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软乎乎地趴在白色的发丝里。
他的视线往下移。开衫因为底下的人形而撑开了一些缝隙,可以看到底下的人穿着昨天那件白衬衫,现在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而在那人身后,床铺上,慵懒地搭着一条东西——一条同样毛色、有着深色尾尖的猫尾巴,此刻正无比放松地、偶尔极其轻微地扫一下床单。
沈听汀的目光在那条尾巴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回到那张被头发和开衫阴影遮挡了大半的脸上。这次他看清了,那左脸上确实有一颗小小的痣。
果然是他。
猫妖?还是什么别的?沈听汀在心里下了个初步判断。
他放下水杯,动作极轻地坐在了床沿,生怕惊醒这个睡神。他侧着身,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少年睡得毫无形象,脸颊因为熟睡泛着点红晕,嘴巴微微张着,看上去有点呆。白色的睫毛覆着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对猫耳朵时不时无意识地抖动一下,像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飞虫。身后的尾巴则完全是无意识状态,软软地瘫着,只有最末端的那一点点深色尾尖,会隔很久才非常缓慢地、慵懒地左右摆一下,扫过深灰色的床单。
沈听汀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探究和好奇里,莫名掺进了一丝别的情绪。
怎么说呢……
有点……可爱。
这个词蹦出来的时候,沈听汀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很少会用这种形容词去定义什么事物,尤其是活物。
但这只……这个猫妖少年,此刻毫无防备睡在他床上的样子,确实给人一种奇异的、毛茸茸的柔软感。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精于算计或者乏味无趣的人和事完全不同。
是一种纯粹的、不设防的……呆萌?
沈听汀伸出食指,指尖悬在那抖动的猫耳朵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极其轻柔地,用指尖碰了一下那毛茸茸的耳尖。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热乎乎的。
睡梦中的林逢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介于咕噜和呜咽之间的声音,脑袋下意识地偏了偏,像是在躲避骚扰,但眼睛根本没睁开。那条瘫着的尾巴倒是无意识地抬起来一点,软软地搭在了沈听汀的手腕上,尾巴尖绕了个小圈,不动了。
沈听汀:“……”
手腕上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还有那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毛发拂过的痒意。
他低头看看绕在自己手腕上的猫尾巴,又看看眼前睡得天昏地暗、甚至开始小声打呼噜的少年,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变成了什么样?又对谁露出了这副毫无戒备的样子?
他可是刚刚才把他“捡”回来。严格来说,他们还算陌生人——甚至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人”。
沈听汀没动,任由那条尾巴缠着自己的手腕。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原本预想的各种套话、试探、甚至威逼利诱的场景一个都没用上。对方直接在他床上睡成了这副德性,还把这种明显的“非人”特征大剌剌地展示给他看。
是该说他心大,还是蠢?
或者……是某种程度的信任?因为他昨天“救”了他?
沈听汀更倾向于前两种可能。这猫妖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就保持着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坐着,看着林逢遇睡。阳光透过窗户慢慢变换角度,房间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
期间,林逢遇大概是在做什么梦,咂巴了一下嘴,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鱼干……”
沈听汀眉梢微动。还真是猫。
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林逢遇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了平躺。盖在他身上的开衫彻底滑落到了腰间,露出了整张脸和穿着皱巴巴衬衫的上身。那对猫耳朵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敏感地抖动了几下。尾巴也从沈听汀手腕上滑落,重新瘫回床上。
他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衬衫下摆都卷上去了一点,露出一截纤细柔韧的腰身。
沈听汀的目光在他脸上和腰腹间扫过,眼神深了些许。
他轻轻拿起滑落到一边的开衫,重新抖开,动作异常轻柔地盖回林逢遇的身上,小心地避开了那对偶尔会动的耳朵,将衣角拉到他下巴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收回手,继续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
他的实验样本,他的谜题,他的……救命恩猫。
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很有趣。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睡到什么时候。以及醒来后,发现自已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还暴露了所有秘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沈听汀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带着期待和些许腹黑意味的弧度。
而林逢遇,对即将到来的社会性死亡(或者猫妖性死亡)一无所知,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陷在美梦里,尾巴尖愉快地悄悄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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