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宸终究是没有吃上校场里的那碗栗米粥。
顾营长一路将二人送至校场门口,目送她们走向马车后神情依旧不舍:
“将军,记得多带公主来玩呀~每月首前七天属我当值”
宋清宸浅笑颔首,周彦却并未回他,率先上了马车。
见此情景顾营长笑的更欢了。
哎,你小子。
宋清宸忍俊不禁,垂眸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
“那位先前同王畅起了争执的将士,倒是个可用之才”
同王畅起了争执的那个?顾营长摩挲了两下下巴,沉吟后开口:
“嗯...他叫什么来着?刘大民?武艺平平,入伍好久也没混上一官半职,特普通一人呀”
宋清宸轻瞥了一眼依旧一脸迷茫的顾营长,依旧浅笑盈盈:
“对将军忠心,就是他最特殊的地方”
“哦哦!”
顾营长了然,点了点头。
于是宋清宸同他道别后便上了马车,马车渐行渐远,将顾营长和校场都抛在了身后。
几日后 驸马府
自校场回来后,周彦和宋清宸便秉持着相敬如宾的态度互不干扰。
周彦不仅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为驸马府寻了位管事,还连带着让这位管事寻了些丫鬟小厮,毕竟开府时留下的寥寥数人并不足以维持驸马府正常运转。
有了管家,便无需宋清宸亲自执掌府中事务。
她得了清闲,每日在驸马府中只管悠哉悠哉的抚花弄草,抚琴弄墨偶尔再喂喂锦鲤,甚是惬意。
周彦却不同。
她不仅每日需得往返于驸马府校场和朝堂间,偶尔还需要接待应酬从西北一同归来至今仍不太熟悉长安生活的部将们,忙的应接不暇。
以至于两人除了每日睡前和晨练时能碰上面聊个几句,其他时间连交流都少。
不过这样同床但异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到了宋清宸和周彦需‘回门’的日子。
两人得一同返回皇宫,拜见皇帝皇后。
回门这天清晨,两人照例去练武场晨练。
行至半途,宋清宸却突然放缓了脚步。
短暂思忖片刻后,还是向身旁面露疑惑的周彦嘱托道:
“今日便是回门之日,将军到了父皇面前,可万不要提起我们日日晨起...”
周彦虽不知此举何为,但还是展颜浅笑:
“我自是明白,到了圣上面前,我便说公主...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闲散形同懒汉”
“随你!”
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宋清宸羞恼甩下两字后转身便走,引得周彦在后面忍不住浅笑。
见宋清宸果真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她只好正了正色,大步追了上去。
她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练武场内。
宋清宸委实是一个好徒弟。
昨日她就已学会握式站姿,进展神速,今日就可学习出招。
见宋清宸抬剑展示观摩自己练剑时学到的一招半式,周彦百感交集。
心中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公主聪慧,这一招一式剑风皆凌厉果断。全然不像只观摩几日便使出得”
宋清宸垂下手来低笑:
“将军谬赞了,只不过这剑使多了,我这手腕连带着指节便酸痛难忍,将军可知是何原因?”
周彦望着眼前身形薄弱那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柔弱二字。
她怎会不知是何缘由?
但看着她唇边露出的浅浅笑意,眼里真真浮现着的欢喜,周彦还是低声安抚:
“许是非自幼习武,基本功还是有些薄弱,不甚熟练所以连带着身子有些不惯罢了”
宋清宸颔首,随即打趣地冲她挑了挑眉:
“那么这传说中的周家武学,我可有资质学?将军可愿教我?”
她这样哪还有半分平常的娇柔矜贵?更与往常那个总端着柔弱架子的公主简直判若两人。
“自然”
周彦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然后走到一旁从架子中挑选了柄木剑缓缓抬手:
“欲练剑,先练心。剑需由心动,心动则剑动。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
一招一式,皆应源自内心的感悟与决断。出剑时,心要坚定,如同磐石不可动摇,如此剑招才有力量。”
每说一句,便伴随着一式,剑如疾风骤雨,凌厉无比。
随着最后一句带出最后一招时,周彦敛神屏息。
手中木剑看似轻飘飘的向练武场旁高大的银杏树干劈去,竟将那木剑深深劈入树干内,震得那整棵树都开始簌簌发抖,树上碎金散落一片。
宋清宸看得仔细,前面都有所感悟,却对最后一招甚是不解。
见这轻飘飘的一剑居然入木三分,她喉间溢出不可思议的半声惊呼:
“这...是如何做到的?”
周彦认真望向她的眼底,眉目含笑道:
“手腕发力,心要坚定”
一阵清风吹起她鬓边碎发,见那人眉眼柔和,俊秀的脸上一派认真的盯着自己,宋清宸慌忙扭头看向树干方向。
一下子就将她脑子方才还记得清晰的剑式口诀忘了个干净。
“这...今日就先到此吧”
宋清宸神色不自然的打断:“时辰不早了,我们还需得回宫一趟”
说罢宋清宸转过身就往外走。
虽不解为什么每次自己看着公主的时候她总转身就走,但周彦还是一言未发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同回屋换了进宫的服饰。
不同于周彦还是一身古板朝服,宋清宸就略显隆重许多。
头戴花钗冠,双凤翊珠翠,身着绯色齐腰直裾襦裙,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只略施粉黛,便比周彦见过的宫廷画师笔下,用十色颜料堆描出来的洛神女图更多了几分天成的柔情风骨。
见周彦又盯着自己呆呆站在一旁,宋清宸耳垂染上薄粉:“时辰不早了,驸马府外宫中的车马想必已经候着了...”
回过神来,周彦不禁暗恼自己最近总的频频走神。
只是她的榆木脑袋却始终想不明白这什么原因。
两人一路同行至府口,果然见到宫中的车已经在府口候着了。
拉车的是两匹白马,鬃毛梳得溜顺,头上戴着铜制马冠,一名身着宫装的侍卫下车候在一旁。
车壁上刻着细密云纹,车内设有龙涎熏香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车底铺有羊毛薄毯。
眼前这些无一不提醒着周彦身边那人身份的尊贵。
反观宋清宸早已对这些司空见惯,搭着周彦的手上车后便寻了靠窗一处落座,指尖轻轻搭在膝头,双眼轻阖呼吸轻缓。
因为刚刚的发现,心情还有些莫名沉重和复杂的周彦落座后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任马车载着她们驶向宫中。
看出宋清宸有些紧张,不愿打扰她,周彦刚闭眼打算休息时,身旁的宋清宸突然低声道:
“将军可知,我并非现皇后所出...”
哦,这等宫中秘幸周彦的确不知。
她记忆里,在她还小时宫中便只有那一位皇后,正是她们现如今要回宫拜访的那位。
但听宋清宸所说,无怪乎自从知道要‘回门’后,宋清宸却无半点要见到生母的欣喜之情,原来此番去宫中探望的,并非是她的生母。
“我虽不知,但公主请说”
难得听到她有主动讲述的想法,周彦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我生母乃是父皇还未登基,身为王爷时的青梅竹马,两人情深意笃本也算的上一段佳话。
可是自父皇登基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时他们膝下只有一女,也就是我”
宋清宸自嘲的笑笑,接着说道:
“身为王爷只有一女尚可,但成了皇帝,只有一女可如何承袭这万里江山?
我母后如同我一般身子骨弱,诞下我后太医更是断言她今后万不可生养。
也许是不愿再让母后涉险,也许是为了绵延子嗣继承大统,父皇在诸多压力下,终是开办选秀,纳了许多重臣之女为妃”
“母后性子孤傲,自父皇纳妃后便不肯再见他,也不肯出门,只是每日在长春宫里摔砸东西又或是打骂宫人。
那时我尚且年幼,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发疯,却又别无他法。
久而久之不仅父皇,连宫人们,也不再往这座宫里来...
他们都说,母后已经疯了。
这长春宫,已经成为了困住我和母亲的一座冷宫,什么皇后,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那时只是小小一只的宋清宸看着母后摔砸东西时不敢出声,生怕母后迁怒到自己身上,却又因为放心不下不敢走远,只好缩在一旁的角落里瑟瑟看着。
小小只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成为皇帝前还琴瑟和鸣的父皇母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每当母亲摔砸完东西后总会一脸悲愤的盯着她苦笑喃喃:“你为何..偏偏是女子?!”
回想起自己小时在长春宫的日子,再看看现如今养尊处优的生活。
宋清宸只感觉恍若隔世。
“后来呢?”
身旁周彦见她沉默许久,轻声开口打断了她陷入回忆里的茫然。
“后来?”
“许是父皇终于受不了本该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般模样,下旨废后。”
“又似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竟也不顾出身,从后宫中选了位以贤良淑德闻名的妃子立后,也就是现如今的皇后。”
“而母后...早在父皇下旨的第一晚,便投身于长春宫中的一处枯井。”
“当她被宫人发现时早已是全身腐烂,面目全非,我看过了也只是勉强能认出,若要是父皇来了只怕是连认都认不出来”
听着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周彦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她放在膝边的指尖颤了颤,却终究什么都没做,只这样静静听着。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宋清宸不察,还在接着说:
“不过当今皇后确实性子温和贤良,不仅将我收于膝下抚养长大,更是亲自教导我礼乐女红,才有了现在的我。只不过...”
只不过宫中从此,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母后
而那句‘你为何是女子’已然如同她额间的一道紧箍咒,告诉她,她从出生起好像就已经不如那些身为男子的皇弟们,
让她时时刻刻都告诫着自己,要懂礼仪明事理。
哪怕是皇弟故意踩脏了自己最爱惜的画作,她也只会浅笑着说无碍。
一边受着宋峥对她得体大方的夸赞,一边将那幅脏了的画悄然撕得粉碎。
从此再不碰画笔。
后面还有存稿~老师们放心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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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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