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这事做得不地道。
他那团光球,巧妙避开风南枝着重防御的地方,看起来像随意一扔,风南枝又只当他为孩童,并未上心,却不料侧肩而过时,周身衣物如水般滑落下去。
原来褚云将“春水符”,潜藏在那团光球之中,三步之内,必中。
刹那间,松散华服坠落,白腻光洁的肌肤,一寸一寸暴露在空气中。
乔鹤惊得睁大一只眼。
褚云立即把另一只手捂了上去,“非礼勿视!”
胸前襦裙脱落一瞬,殿内重重叠叠的纱幔无风自起,狂舞乱飞,包裹住风南枝宛若初生的**。
乔鹤只瞥见一抹雪白肩头,下一瞬,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是谁!出来!”
风南枝拽起华贵外袍,潦草拢在身上,目光警惕凶狠地环绕大殿。
见她穿好衣服,褚云放下手,对乔鹤道:“我们快走!”
纱幔依旧飞舞不停,大殿内,三人身形影影绰绰。
“休走!”金钺化作庞然大物,飞旋而来,“呛啷”一声,横插在二人面前,挡住去路,她提高嗓音,喊道:“来人!”
声落,殿外传来训练有素的飞檐走壁声,不过四五呼吸,整座宫殿已被团团包围,窗门外隐约可见一道一道披甲执刀的高大身影。
门外跑进二十多名面目肃然,体型健壮的武修,身影敏捷,几乎无声无息布满大殿,隔着重重飞舞的纱帘,这随处可见的暗影,极具压迫感。
识时务者为俊杰。
乔鹤一动不敢动,婢女掀开层层帘幕,风南枝目光冷冽,朝二人走来。
“说,你们的同伙,藏在哪?”
“什么同伙?”乔鹤瞪眼,“就我俩,风仙师,我其实是你表哥的徒弟,我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真没偷看你换衣服!”
褚云:“……”
在场的武修脸色更冷,刀握得更紧,而那些婢女听说乔鹤敢跑到小姐宫中偷窥,忍不住纷纷抬眼看去,到底是何等样貌,何等胆量。
却见到一个长相俊雅,端正飘逸的少年郎,神色窘迫,面皮涨红,怀里还抱着个雪白可爱的孩童。
“放屁!”风南枝一如既往豪放,冷笑道:“方才明明有一个与你二人不同的气息出现,还想蒙骗我!”
“什么时候?”乔鹤心想宫殿中还藏了一个人,也许来的比他俩更早,甚至目睹了他俩藏身的全过程。
“休来装傻充愣,再不说,我就把这孩子扔出去喂狗!”
乔鹤惊声道:“你先别急,我先理理。”
惊吓之后,他憋了许久的尿意也没了。
褚云贴近他耳边,低声道:“在我攻击她后,殿中那阵风来的奇怪。”
没有伤人之意,反而护住风南枝,不叫旁人看去她赤身之状。
“搜殿!”风南枝举起手,对身后的武修下令,“一寸一寸的搜,只要能喘气的,都给我抓起来!”
“是!”
身后一排武修足尖一点,上天入地,规整利落地飞到宫殿各个角落,仔细搜寻起来。
风南枝看向乔鹤与褚云,脸色冷酷,乔鹤难以想象,这张阎王脸,是刚才对着一株花又哄又唱的人吗?!
“要不……”乔鹤提议道:“你先把我俩关进大牢,等找到人,一起审问?”
再撑一段时间,也许能回到树洞的黑渊中。
风南枝视线一冷,“可以,但我要先挖出你二人的眼珠!”对旁边的婢女,微微转动脸庞,那婢女立即带着两名武修,朝乔鹤和褚云走去。
武修抽刀出鞘,雪光锃亮。
褚云推了推乔鹤,乔鹤踉跄一下,胳膊松开,他趁机跳下来,即便此时灵力薄弱,拦住三人拖延些时间,也是可以的。
刀锋铮然,两人也算有武德,只一人下场与褚云打斗,长刀削铁如泥,划过的空气,带着燃烧的焦灼味。
褚云身形灵巧,左右避闪,与那明亮刀锋,时而差之毫厘,时而迎面直上,又突然如阵风,飘然而去,滑的跟条泥鳅似的。
乔鹤看得心惊胆寒。脑海快速寻找求生之法,风南枝与金不换的恩怨、金不换的怪异反应、突然消失的灵木仙尊、千年神树的洞渊、宫殿里多出的人……
风南枝耐心告罄。
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都抓不住,简直连盆花都不如,取天罗网来!”
千钧一发之际,乔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在大殿中高声喊道:“灵木仙尊,你道侣要挖我们眼珠了,你不能坐视不理啊!”
“什么灵木仙尊?什么道侣!!”风南枝脸色一僵。
陈春木,神树椿。陈为古,春木椿。乔鹤又在这神树洞渊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叫灵木仙尊,还能叫什么呢?
“灵木仙尊救命啊!!”
“灵木仙尊,风南枝又要杀人了!”
“你不能光护着风南枝,不管我俩啊!”
虽然风南枝不知灵木仙尊是谁,但乔鹤乱嚷乱吵的话,弄得她心神繁乱,“我没有杀人,你别胡说!我只是要挖你的眼珠!谁让你跑进我的寝宫,行不轨之事!”
风南枝又急又怒,周边环伺的武修婢女,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这时,乔鹤憋足灵力,撒开脚,快出幻影,冲过道道纱帐,看见放在美人榻上的羞女花。
一个饿虎扑食,跳跃过去,将羞女花抱在怀中。
见羞女花落到乔鹤手中,风南枝涨红的怒脸,霎时苍白凝固。
“放开我朋友,我不动你的花!”乔鹤手握住花茎,大有“一起死”的决绝气势。
“都住手!”风南枝一声怒喝,搜寻的武修、打斗的武修一致停下动作。
乔鹤整个人抖了抖,盆中的土簌簌落下,风南枝眼睛里全是心疼,“有话好好说,你别把它拽疼了!”
我去,这才是修仙界最大的奇迹,风南枝竟然告诉他“有话好好说!”
乔鹤使了个眼色,褚云旁若无人穿过纱幕,走至他身旁。
风南枝厉声道:“把花给我,你想要离开,尽管离开,我风南枝答应的事,说一不二。”
乔鹤微微松开手,大喘一口气,尿意紧跟着涌了上来,羞赧地看向风南枝,道:“风仙师,能不能,告诉我茅厕在哪?我先方便一下。”
风南枝脸色又黑又绿,目光微转,身旁另一婢女走过去,俯首躬身,对乔鹤一伸胳膊,示意带他过去。
等乔鹤解决完,重新步入严肃紧绷的大殿。
殿门立即关上,担心他二人逃跑。
乔鹤捧着花盆,与褚云站在门口,现在就是耗时间,等那裂谷出现,二人重回树洞。
殿内点起烛火。
一盏一盏华丽的青铜树枝宫灯,照的大殿金壁煌煌,比之白日,更为奢贵。
风南枝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乔鹤。
乔鹤盘腿坐在地面,手抓着花的根茎,一瞬也不敢松开。褚云有些困乏,不仅心性如小孩,体力也和小孩差不多,倒在他大腿上,呼吸均匀,睡着了。
变故来的离奇且荒诞。
有人风风火火闯进大殿,一脚踹开殿门。
那动作流畅顺滑,一气呵成。
那力度狠准沉稳,一击即中。
那速度霹雳闪电,一座尽惊。
“阿姐!我听说有人狗胆——”
风南明起初只是觉得,这门比往日难踹一些,等进来后,看见兵荒马乱的场景,哑然无声。
乔鹤趴在地上,飞起一瞬,还不忘高高举起羞女花,但冲力太强,花盆留在手中,花连着土,飞出去了。风南枝目眦欲裂,尖叫出声,电光火石间,扑身而上,接住了一捧土,艳丽娇嫩的花苞,摔落在地上,香消玉殒。
死了。
阎王在乔鹤耳边,轻声道,下地狱吧——
乔鹤一个鲤鱼打挺,翻滚起身,抓起迷迷瞪瞪,还坐那揉眼发呆的褚云,“兄弟,快跑,要炸了!!”
能感觉到呼呼生风的金钺,已经砍破夜空,直取二人项上人头。
风南枝声嘶力竭吼道:“抓住他们,剁成肉馅,给我喂狗!!”
万幸,二人刚踏出门槛,脚底出现一道深谷,乔鹤与褚云直直坠落下去,间接体会一把含笑九泉的满足。
再睁眼时,夜空有一轮浩大玉盘,身下……身下有些硌人。
乔鹤摇晃着直起上半身,转过脸,看见褚云躺在草地上,从懵懂孩童变回四肢修长,昳丽风华的男人。
他闭着双眼,睡颜纯真,黑发披散在地上。乔鹤心里大感可惜,这么快就变回去了,还没看够呢。
凑近他的五官,趁他睡得安静舒展,仔细观摩,能否看出幼时的痕迹。
看得入神,一双黑如玄珠的眼眸冷不丁睁开。
乔鹤温热的呼吸,轻和如风,扑在他眉眼、鼻尖、唇口,痒痒的,像羽毛轻轻划过。
他微笑起来。
像个天真无邪的稚童。
乔鹤头皮发麻,一股酥麻从尾椎骨直上天灵盖,顿时呼吸紊乱,脸皮蹭得发红。
“还以为你死了。”他挠挠脸,找了个讨打的借口。
褚云坐起身,“我本来就死了。”
他伸出手,打出一团闪耀夺目的光球,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看来二人已离开那古怪树洞。
“刚才太惊险了,也不知道哪个傻叉忽然把门踹开了!”乔鹤拍了拍胸口,一缓和下来,双腿后知后觉发抖。
褚云看他一眼,视线又慢慢转到他身后,“死不了,这神树故意引我们过来,看过这许多回忆,必然有事相找。”
大椿树挺立在月光下,繁盛枝叶如一座殷实绿山,千年风吹日晒,蕴出磅礴沧桑,它那么安静,忘记流转的四季,沉默对着天上的日月星辰,地下的飞禽走兽。
不见鹿童的身影,乔鹤走到大椿树下,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褚云微笑道:“你为何还拜他?”
“在人家地盘,当然要礼貌些。”乔鹤谦虚笑了笑,转头对大椿道:“神树啊,多谢你手下留情,把我俩放了出来。”
话音刚落,黑漆树洞飘出一个东西。
乔鹤伸出双手,接住。
是一盆盛开的羞女花,丹橘花瓣,如云如霞,夜色中,轻颤连连,花中绿色花萼,宛若晶莹泉眼,发出一闪一烁的光芒。
“这……”乔鹤试探道:“您是要我,送给……风仙师?”
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乔鹤不明白。
“那个,椿树前辈,风南枝和您,是道侣吧?”
他现在有十成把握,上古椿树,便是灵木仙尊的本体。
“您给她盛开的羞女花,是想她去找金不换?”
沉默许久,树叶又发出簌簌响动。
站在一旁的褚云,微笑道:“灵木谷主,难道不需要问问风仙师的意思?”
椿树静止,没有一片叶子晃动。
乔鹤低声在褚云耳边劝说:说话含蓄些,把人惹急了,咱俩说不定又要下去面对狂怒的风南枝。
褚云看他一眼,睫毛无辜掀了掀,他说话已经相当谦逊有礼。
“灵木仙尊,方才在您记忆中,我们也算见识了风仙师的气派,她爱憎分明,坚韧不屈,性格刚烈,这种人能和您成为道侣,一做就是几百年,您觉得可能吗?”
“哈哈……”乔鹤急忙补充道:“他的意思是,风谷主她对您肯定有感情,不然不会一直留在长春谷中。”
“没有。”洞中突然传出忧郁温和的嗓音,“记忆,所有关于灵木的记忆,都是我编织而成,放在他们脑海中而已。”
……
乔鹤倒抽一口凉气。
试想一个人,无知无觉,多出一段记忆,并对此坚信无疑,同时身边多出一个“人”,一个从没见过,但又认识很久的“人”。
怪不得在树洞的记忆片段中,一直没出现灵木仙尊。
怪不得金不换不肯涉足长春谷,看来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对这个至交好友,有了畏惧与怀疑。
乔鹤哆嗦问道:“所以,椿树前辈,灵木仙尊也是假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乔鹤心在疯狂打鼓。
难道这神树也给他编了一段灵木仙尊的记忆,塞进脑中。
椿树缓缓道:“自南枝与我结为道侣前,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是我想了许久,才编造出来的,现在,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也许,假的 ,做久了,也可为真。”
褚云无言以对。
乔鹤大受震惊。
“那现在……为什么不继续……扮下去?”
“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椿树音色荒凉,“我的春日将要结束,接下来,是八千年的沉寂,我无法再化成灵木,游荡在外。等她拿到这盆花,便什么都能知道,所有记忆迷障,终会散去。”
听懂了,通俗来说,老神树要冬眠了,八千年岁月,谁能忍受下去,还不如放风南枝离开,且一到椿的凋谢之周,那些他编织的记忆,便会从众人脑中消散。
乔鹤抱着花,十分惶恐,“不瞒您说,椿树前辈 ,这差事过于危险,我怕风仙师接受不了,先把我俩砍了。”
嗯,砍完他俩的脑袋,还会提着斧头,把最大的罪魁祸首,这棵上古神树,一块砍了。
“不会。”椿树温和笑起来,“南枝通情达理,不会滥杀无辜。平日里,不过小打小闹而已。”
“……”
“……”
操,头一次见树上长了个恋爱脑。
褚云道:“仙尊为何不自己去送?”
当然是怕她提斧头砍了他啊!
椿树想了想,开口,嗓音清澈明和,令听者心神舒缓,“今日花神盛会,你帮我将花送给南枝,我可为你找到,被花神赐福之花,实现你的祈愿。”
明天就能结束这个支线。[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神树名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