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光未亮,霍听澜便已安排妥当回国公府事宜。一辆外观朴素的青幔马车悄然停在太医署侧门,赵铁柱亲自带着四名气息沉稳的亲卫护持左右。
许棠霁被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肩头的伤处经过一夜,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那抹青黑反而像渗入宣纸的墨迹,向周围健康的皮肉蔓延出蛛网般的纹路,在黎明前的晦暗中泛着不祥的暗哑光泽。沈述连夜调配的汤药,似乎只是勉强遏制了它的扩散,远谈不上好转。
马车行驶得极稳,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尚未完全苏醒的皇城街道上。霍听澜骑马护在车旁,墨色披风被晨风微微拂动,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沿途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巡视领地的头狼。
许棠霁靠在车壁软枕上,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迅速倒退的街景。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攫住了她。眼前的一切——古老的街道,陌生的服饰,迥异的建筑——曾经因"系统"的存在而像一场沉浸式电影,如今"系统"几近报废,这个世界的真实重量才轰然压下。她像一个程序错误的代码,被强行塞入一个不兼容的系统,每一个瞬间都能感受到来自整个世界底层的、无声的排异。街边小贩的吆喝,行人琐碎的交谈,都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
马车并未从国公府正门进入,而是绕行至一处偏僻的角门。角门内外,早有数名劲装护卫肃立等候,见到霍听澜,皆无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听澜院"比许棠霁离开时显得更为肃穆。回廊下、院墙边,看似随意站立或巡逻的护卫,目光皆锐利如鹰,形成了一个无形而严密的防护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霍听澜亲自将她送至内室门口。"此后一段时日,你便在此静养,无事不要随意出院落。"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他知道,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软禁与观察。在彻底弄清这"世界排斥"的真相与影响范围之前,他必须将她置于绝对可控的范围内。"沈述会每日过来请脉。院内一应事务,由芸娘打理,她是我乳母之女,可信。"
他口中的芸娘,是一位年约三十、衣着素净、眉眼温婉的女子,此刻正垂首静立一旁,闻言上前一步,对着许棠霁恭敬一礼:"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她的声音柔和,举止得体,眼神却带着历经事态的沉静。
许棠霁点头应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安全,但失去自由。
霍听澜并未多做停留,甚至没有踏入内室,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全然的掌控与冷静的衡量。"好好休息。"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带着赵铁柱大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
接下来的两日,平静得近乎压抑。
许棠霁大部分时间都卧榻休息。汤药按时送来,膳□□致却清淡。芸娘照顾得无微不至,言语恭谨,从不多问,也从不逾矩。院内的护卫如同沉默的雕像,除了必要的交接,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
然而,这平静之下,暗涌流动。
她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那抹青黑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伤口周围。身体也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弱和寒意,并非受伤失血后的那种虚弱,而像是某种生命本源正在被悄然侵蚀、抽离。
更让她不安的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的意识边缘会掠过一些极其细微、扭曲的碎片。那并非真实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恶意低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杂讯与令人心悸的扭曲感,仿佛这个世界本身的"背景噪音"正在穿透她的灵魂。每一次被这诡异的"杂音"从浅眠中惊醒,她都冷汗涔涔,紧握着被角,在黑暗中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一种属于现代灵魂的不屈韧性,在恐惧的土壤里悄然萌发。
【生存环境:高危】。
系统那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这就是高危的表现吗?身体的恶化,精神的侵蚀,双管齐下。
第三日午后,沈述前来请脉。他的脸色比前两日更加凝重。
"姑娘,"他收回诊脉的手,眉头紧锁,"脉象依旧紊乱,那股侵蚀您生机的异力……非但未减,反而像是扎根更深了。常规的补气养血之药,如同石沉大海,几乎……收效甚微。"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困惑与无力感,"属下行医多年,未曾见过如此古怪、如此霸道的症候。"
许棠霁的心沉了下去。连沈述都束手无策?
"不过,姑娘且宽心。"沈述见她面色发白,连忙宽慰道,"属下已传书于家师,他老人家云游四方,见识广博,或知此症缘由。在主公找到解决之法前,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护住姑娘元气。"
正说话间,赵铁柱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对着沈述微微点头示意,面色略显紧绷。
沈述会意,收拾好药箱,对许棠霁道:"姑娘好生歇着,属下晚些再来。"
许棠霁看着沈述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院门外赵铁柱那凝重的侧脸,心中明了——霍听澜那边,恐怕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是三皇子余孽的反扑?朝堂上的压力?还是……这"世界排斥"所带来的,并不仅仅针对她一个人的危机?
她拢了拢肩上的薄毯,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寒意似乎又重了几分。生存三十日,如今才仅仅过去三天。而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礁,已初现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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