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在路上撒下斑驳的光点。
鸟鸣清脆，蝉声悠扬，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自然的协奏曲。
柳絮音踩着跳跃的光斑，向着温悯之的诊所走去。
推开诊所的门，一段熟悉的琵琶声轻轻流淌而来。
那旋律婉转清越，每个音符都像是精心雕琢过一般，在她心尖上轻轻叩响。
好熟悉。这是……
前台处，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中年女士正驻足聆听，忍不住赞叹：“这音乐很好听，听着让人心神宁静。可为什么总是循环这一小段呢？”
前台的助理小陈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又亲切的笑容：“是温医生特意设置的。他说，这是他很喜欢的一段演奏，可惜那位音乐家只分享了这么个片段，没有完整版本。”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那位被成为黄姐的女士轻笑摇头，“不过光是这段，就足够让人回味了。”
“是啊，黄姐，您最近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呢！”
“多亏了温医生，那我先走了！”
“好的，您注意安全。”
柳絮音站在原地，心跳微微加速。
她想起来了，这是上个月，她修复一把琵琶时，信手拨弹的一段，随手录下分享给了温悯之。
柳絮音轻轻推开心理室的门。
温悯之正背对着她，专心地将一张纸用相框裱起来起来。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你来了，柳小姐！”
午后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得不真实。
柳絮音压下心中的悸动，故作轻松地倚在门边，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温医生，我来问问音乐版权的事。未经允许就私自播放他人演奏片段，这该怎么算？”
温悯之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放下手中的相框，目光温柔地迎上她的视线：“那柳小姐觉得，这版权该怎么算？”
“按理说，”她故作严肃地走进几步，指尖轻点桌面，“我修复乐器时，听到的都是旧主人曾经弹奏的片段。那些旋律属于过往，属于时光……这么说来，我也没版权呢。”
温悯之被她这番歪理逗得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在咨询室里轻轻回荡：“哈哈哈，柳小姐，你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
他忽然收敛笑意，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那不如，我正式向你购买版权？”
柳絮音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他话语中隐含的期待搅乱了心神。
她下意识的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指尖五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隙，一个被她压抑许久的疑问，借着方才那阵玩笑的余温，悄然浮上心头。
“温医生，”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那点玩笑的意味褪去了，“说道‘听’……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温悯之微微偏头，示意他在听，神情依旧温和。
“你第一次……就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斟酌着用词，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你只是碰了碰我的手，我那些……几乎要把我压垮的情绪，就好像找到了出口。”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困惑，直直忘进他眼底：“那不是普通的心理疏导，对不对？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
温悯之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倏然凝滞。
他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修长却仿佛承载着无形重量的手上，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咨询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遥远的蝉鸣。
当他再次抬起眼时，那双总是盛满悲慈和令人安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柳絮音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有深沉的疲惫，甚至有一丝近乎恐惧的回避，但最终，都被克制强袭压了下去，重新覆上了一层温和却更为疏离的雾气。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稳：“有些答案。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他巧妙地避开她的目光，用一种温和的口吻，轻巧地将话题转移：“那么，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柳絮音讲述着近日来的恍惚。
自从那个关于旧友与洪水的梦境后，现实与幻想的边界变开始模糊。
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一场半醒的梦里，周遭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柔软的薄纱，既梦幻又失真。
昨夜，她分明在睡梦中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得如同敲打在窗棂。
可当她起身追寻，窗外却是星河漫天，月华如水，唯有那诡异的滴答声，仍在耳边回响。
她抬起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温悯之，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一丝现实的锚定。
可就在那一刹那，他的轮廓竟在她眼中微微晃动，模糊起来，仿佛隔了一层雾气，遥远而不真切。
“这可能是情绪剧烈波动后，心理上的后遗症导致的感知混淆。”温悯之温和的声音传来，轻轻将她从涣散的边缘拉回。
他的面容也重新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清晰，安定。
……
她将那颗桂花糖含在嘴里，温甜的滋味渐渐漫开。
目光不经意间那在那幅精心装裱起来的纸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哦，一位女士的‘风采’。”温悯之微笑着解释，语气带着一丝鼓励。
柳絮音轻轻扫了一眼。
那张纸被整齐地划为九个方格，正中央是一个笔墨加重的“我”字。
周围的板块分别标注着“我的荣誉”“我的家庭”我的爱好”……她注意到，那上面的字迹从最初的潦草心不在焉，逐渐变得认真工整，到最后几个板块，几乎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书写者那份飞扬雀跃的心情。
“柳小姐，要试试吗？”温悯之轻声邀请，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而专注的微光，那目光与看旁人时截然不同，似乎掺杂着更多难以言喻的关切与期待。
柳絮音点了点头，她拿起笔，依着他的指引，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九个方格，在中心郑重地写了一个“我”。
“我的家庭：很幸福，家人健在”写下这句时，笔尖莫名滞涩，心口像被细针极快地刺了一下，泛起一丝锐痛。
“朋友：遇到了一些知心朋友”
……
笔尖移到最后一个方格，她犹豫片刻后，认真地写下：“遇到了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人。”
搁下笔，她端详着这张被文字填满，变得独一无二的纸，一种奇特的，充盈的温暖感包裹住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仿佛那些盘踞不散的痛苦与恍惚，在这一刻被悄然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清明与平静。
“温医生，谢谢你。”她抬起头，眼中的迷雾暂时散尽，流露出真诚的感激。
— — —
回到工作室，柳絮音小心翼翼地将从星渚带回来的那只贝壳盒置于工作台的柔光下。
只差最后一步，这件承载着前世誓言的便能恢复原貌。
她屏息凝神，用最细软的毛刷拂去表面经年的尘灰，再轻轻一吹。
粉末散尽，盒盖内壁上一行深刻而隽永的字迹映入眼帘：
「相约于新世界」。
与此同时，一段鲜活的画面撞入她的脑海：
烛光摇曳的室内，穿着旗袍的女子侧过头，眼中闪着灵动的光，对身旁的男子说道：“阿然，我们一起来做一件信物吧！一件只属于我们的！”
画面流转，他们一同去挑选温润的木料，共同打磨，雕琢。
女子专注地刻着字，男子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指尖偶尔轻触，满是爱意。
“下辈子，我们要在新世界相遇！”女子语气坚定，带着无限的憧憬。
“好。可是新世界这么大，我们谁先找到谁？”男子笑着问，声音低沉而熟悉。
“我会找到你的！”女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抬起头，目关灼灼，“无论你在哪里。”
“那你还会爱上我吗？”男子追问，语气带着一丝忐忑。
“会的！”女子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不论如何？”
“不论如何！”
画面最后定格在男子抬起的面庞上，那眉眼，那温柔而深邃的笑容，与温悯之别无二致。
柳絮音的心猛地一跳。
所以，那另一颗缺失的珍珠会在温悯之那里吗？
她将修复完好的贝壳盒轻轻合上，小心收好，却未曾注意到盒底那个若隐若现的“∞”。
一阵混合着明悟与复杂情绪的心绪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对着灯光下的贝壳盒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温悯之。
「温医生，想听听这个“贝壳盒”的故事吗？」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方框顶端便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随后，他的回复跳了出来：
「求之不得。」
柳絮音将自己所感知到，关于承诺与寻找的故事，细细地讲给了他听。
最后，她带着一丝试探与期待，敲下了一行字：
「你说，这一世，那个男子还会找到那个女子吗？还会……像上一世那样，毫不犹豫地爱上她吗？」
「会的！」
他的回复速度快得惊人，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迟疑。
「为什么这么肯定？」柳絮音对他的坚决感到诧异。
然而，这一次，温悯之没有回复这个追问。
对方框沉默了许久，久到柳絮音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发来的了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竟是今天中午她写下的那张“九宫格”表格，此刻已被精心镶嵌在一个雅致的相框里，保存得无比妥帖。
「柳小姐，你的‘风采’忘了带走。要来拿吗？」
柳絮音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念头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嗯，那……晚上我们能一起吃个饭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立刻后悔了。
对方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这个状态持续了足足五分钟了，也没一条新消息传来。
这漫长的五分钟里，柳絮音的心如同坐过山车般起伏。
她想起了上次在星渚他近乎逃避的反应，脑中已经预设了无数种委婉拒绝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字补上一句“不行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来挽回尴尬时，屏幕骤然一亮。
一个简短的汉字跳入眼帘。
「好。」
她高兴地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精心打扮后，怀着几分雀跃与期待来到了诊所。
咨询室的门恰好从里面打开，走出的却非温悯之。
那是一个生着风流桃花眼的年轻男子，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那笑容极具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可眼底深处，却仿佛藏着一片迷雾，无端地让人生出几分惧意。
“哇哦，一位漂亮的小姐姐，”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柳絮音身上，语气轻快地上前搭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栖霞大学的古物修复专业的新生，云无咎。不知能否有幸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学业上遇到难题，或许能向师姐请教呢。”
柳絮音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搭讪让她有些无措，不知是该礼貌拒绝还是……
“加上吧。”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温悯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耗神的心力交瘁，但他还是对着柳絮音微微颔首，语气不容置疑。
云无咎加上了好友，吹着口哨转身离开。
只是在与温悯之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微顿，脸上的轻佻收敛了几分，低声道：“好好想想吧，温医生。别再……留遗憾了。”
柳絮音看着手机那个名为“云无咎”的联系人，心头疑窦丛生：栖霞大学今年根本没有这个新生，他究竟是谁？他为何能精准地知道她的职业并以此搭讪？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坐吧，柳小姐。”温悯之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他侧身让她进入咨询室。
柳絮音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一份刚填完的咨询单。
来访者签名处，正是“云无咎”三个字 ，而在事由一栏，他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限期相爱，勿留遗憾。」
“他以后如果联系你，无论说什么，你一定要去见他。”温悯之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他到底是什么人？”柳絮音忍不住追问道。
“等他联系你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温悯之的目光投向窗外，柳絮音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好看到云无咎双手插兜，懒洋洋地消失在街角，那身影透着一种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我刚刚……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柳絮音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瞬间的感知，“那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就像他完全并不属于这个时空，像个……游离的旁观者。”
温悯之望着窗外，低声喃喃：“愿他这个被时空抛弃的流浪者，这一次，能真正修补好自己的遗憾吧……”
“什么？”柳絮音隐约捕捉到“时空”“遗憾”几个模糊的字眼，心头一震。
温悯之劝已收回目光，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问道：
“那么，柳小姐，有想好我们去哪里吃饭吗？”
音音终于触碰到了跨越时空的约定，
而温医生那句斩钉截铁的「会的」，
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曾经的自己说？
而那位“古物修复新生”云无咎，
他是搅局者？是引路者？还是另一个困局中人？
（P.S：细心的时空旅人肯定发现了贝壳盒底的∞符号了吧？没错，就是守夜人的标志。关于这个游离于时空之隙，修补遗憾的神秘组织的更多故事，欢迎蹲守隔壁《在数据湮灭前拥抱你》哦！[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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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世界旧约与时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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