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苦笑,怎么会不顺,简直太顺了。
不知是大燕气数将尽,还是唐景翰自己作死,各方面推进得都很顺利,甚至寒门与林氏集团都往北珍商行存了钱。
也许是出于对苏宁珞的愧疚,也许是出于对孙汝知的信任,善堂的生意异常火爆。
京中掀起慈善风气,甚至夏季过后,孙汝知即将被调回京城。
顺利是好事,但静安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京城好似嗜血的毒虫,蚕食着她的精神,使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近日厨房频频来报,说随着天气炎热,小姐进食愈发艰难,什么都吃不下。
沈珏心疼地看着静安,好不容易在吴州养出来的身子,眼看又消瘦了许多。
“没事。”静安虚虚地扶了扶额头。
因为自己刚刚将手伸出窗外,沈珏放了帕子垫着,以防着凉。
静安将手帕放到桌上,伸手,做了个求抱抱的姿势。
“想睡会,好哥哥能不能抱我去床上。”静安明明是笑着看向他,但沈珏却从那含笑的眼中,敏锐地看出红血丝,和被静安强压下去的疲惫。
沈珏换了干净外衣,走上前来,轻巧地揽住静安的腰,衣料顺着瘦削的肩膀而下,腰肢纤细,只得用腰带绑着,才让衣服显得没有那般宽大。
静安伸手的抱住沈珏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手镯相撞的瞬间,发出悦耳的声响。
静安没骨头一样窝在沈珏怀中,好似周遭的纷扰都与自己无关。
沈珏知道,沈珏理解,她不是能面不改色做出违背天理的事情的恶人,这些日子在京城他不好出面,静安跑上跑下,总是累人。
静安似乎很久没能睡个好觉,只是躺上的瞬间,便进入了梦乡。
沈珏指尖抚过静安微凉的发梢,这场大雨下到深夜,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得人心烦。但沈珏未曾表现出丝毫不耐,他守在静安身侧,风起又落,卷起他的衣袍,又轻轻放下。
沈珏伸手,轻轻推开静安紧皱的眉头,公主殿下,即使在梦中,也如此不安稳吗?
京中的日子过得飞快,落叶顺着小院连廊而下,微凉的风吹开静安额前的碎发,带来新生的气息。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沈珏小心地护着怀里的木盒,碎步跑到静安身边。
“安安!”
静安扭头看他,不知是激动还是跑得过于急躁,沈珏胸微微起伏,发丝垂到身前,连带着木盒微微发颤。
“怎的如此着急?”静安笑着看他,拿起手帕想帮他擦脸。
沈珏将木盒小心放在桌案边,轻轻打开,对着静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好似求夸奖的小狗。
静安好奇地往盒内看去,是副斗彩瓷器,看样子,像是食器。
她拿起小碗,细细看去,忍冬纹缠绕一周,细长优美,繁而不乱。
静安刚想夸这瓷器工艺不凡,翻开碗底的瞬间,内部“君幸食”几个字映入眼帘。
静安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沈珏的字迹。
素白的碗底,在那几个字旁边,烧制着一条可爱的胖猫咪,似乎在趴着伸懒腰,也许是发挥空间太小,猫咪的毛发并未像纸本一样撕毛,只是用线条简单表示了下,但仍旧生动。
“君幸食”“君幸食”
静安呆呆地看着沈珏,似乎忘记了如何开口。
“之前听下人说,你总算吃不下饭,改良食谱也没什么意义,我想到了去打造一副新餐具,说不定你看到好看餐具,就能多吃两口。”
沈珏认真分析,似乎觉得很有道理,还亲自画了设计图。
静安望着盒中的餐具,久久说不出话。
这件瓷器,又沉,又轻。
沉重在沈珏亲自的设计,他的用心,他的细心。
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天气热,静安吃不下东西,入秋后天气回转,她已经好多了。
静安轻轻抚摸碗底,触感细腻,仔细感受,还能摸到窑火中残存的温度。
不只是碗筷,甚至盘中都画了不同的图案,无一例外,都是“君幸食”字样。
“谢谢。”静安抬头看沈珏,唇边笑意溢开,带着感动与欣喜。
沈珏轻轻抱住她,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开口道:“安安,要好好吃饭,要好好活着。”
静安将脑袋微微往沈珏怀中凑了凑,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珏抱她抱得很紧。好似在为,他们这层若即若离的关系绑上枷锁。
这是什么感觉呢,是无论两人口头上千千万万遍我爱你,在内心,都还是跨越着一层距离。
一个是生死,一个是无瑕承诺。
不知是天气转凉惹得人胃口大开,还是小猫食盘确实可爱,静安渐渐圆润起来。
京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回归正轨,吴州的信件却一次比一次急。
京城的秋风吹不进吴州的心,锦瑟已经蹲在前任凉州知府家蹲守好多天,不知为何,自从上了静安的贼船,偷鸡摸狗的事情锦瑟一点没少干。
凉州前知府卸任后便寻了僻静处开庄,平日鲜少外出,客人恕不招待。
锦瑟试图同这位大人拉近关系,但傅大人丝毫没有参与政事的打算,胡锦瑟又气又恼,最终只能认命地蹲在傅大人家门前,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从胡锦瑟熬死了山头所有的蚊子,都没能找到布防图的一角。
胡大堂主真没招了,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锦瑟抹了一把脸,收了石墩上的坐垫,准备回家。
忽地一阵铃声吹过,惊扰傅府门前鸟雀。
锦瑟抬头向小路尽头看去,铃声忽远忽近,迷散在空中。
傅府较为偏远,胡锦瑟天色暗一些便离开了,今日她靠在石墩旁打盹,这才错过了平日离开的黄金时间。
铃声还在持续,锦瑟伸长脖子向外看,只见大雾覆盖,将所有景色都卷了进去。
直觉告诉自己,这铃声并不简单,锦瑟想跑近了仔细瞧,傅府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声,似乎开了个小缝。
锦瑟两只眼睛分开行动,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绝世机密来。
可随着门被打开,铃声渐渐消失了,锦瑟忙跑进雾中,试图找到声音的源头,可路的尽头,是空荡荡的山坡,在雾气的萦绕下显得格外荒凉。
一个人都没有。
锦瑟恶狠狠地抬手,用沾满灰尘的袖口狠狠擦了下鼻涕。
“哎呀!”
气死了,好不容易出现了点不正常的东西,又不见了。
她盯着傅府大门的小缝,黑沉沉的眸子闪出一丝怀疑,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胡锦瑟郁闷地滚回家,屁股上还带着新鲜的草叶,叶子一端不知如何挂在衣角,随着她的步子左右摇晃。
七晖伸手,将草叶取下来,那可怜的叶子,总算不用再漂泊了。
“哎,七姑娘,你怎么没有在西山守着那位女侠?”胡锦瑟呲着大牙,上来就热情地找七晖唠嗑。
七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旁边的石柱上靠了靠,勉强挤出一个处变不惊的表情来:“有情况,我来鸽棚写信给小姐,小夕哪有其他兄弟看着。”
“嘿嘿,好哦,那我不耽误你们正事了。”
锦瑟笑得贱兮兮,装模作样说了两句便开溜了。
废话,静安给她的活到现在都没有推进,静安不把她生吃了才怪,她才不要跟沈家人走那么近呢。
七晖看着锦瑟的背影,少女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土灰,连带衣服都有些不端正。
她叹了口气,将叶子小心地放进手中。
静安收到信鸽已是几日后,内容只有一条,春风的情郎,找到了。
静安收拢了情报,京城善堂已然是运转有序的状态,只要熬过这个年,应当不会出大问题。
她计划年后开春回吴州一趟,赵家的事情不能再拖,想拿此事做文章给唐景翰下套,就必须早些行动。
青州传来消息,大顺军的精锐部队已经四万,而萧家亲卫部队早在立秋就已突破一万。
这些精锐,若是配合战术,未尝不能扳倒王朝,更何况,大顺军还有将近五万的流民部队,萧家的非精英部队都有三万之多。
青州那块地方,已经按捺不住如此之多人的野心了。
虽然不知萧云锦从哪找来如此多的青壮年,但仇恨浇灌的军队,不会比受苦的百姓战斗力弱。
静安收起地图,看来,是时候行动了。
入吴州官道已是隆冬,凉意顺着外衣爬上肩头,静安将沈珏给的暖炉往上放了放。
抬眼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似乎,每次来吴州,都是这样的季节。
又是一年……
静安望着干涩的道路,心中一片迷茫。
对于新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了。
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得到,对于未来的喜悦和向往呢?
静安放下帘子,索性不再想这件事,冬日的雪足够大,白茫茫,能掩盖很多东西。
但很可惜,今年吴州的雪,来得似乎比前些年,要晚一些。
只有干巴巴的冷风刺骨地吹,吹得人脸颊生疼。
小夕顺从地跪在石板上,光滑的石板倒映出她垂下的脸颊,即使是模糊的倒影,也能肉眼感到不耐。
这已经是这个月不知第几次,赵小公子开大会了。
小夕耳朵的老茧堆了十几层厚,偏偏赵小公子次次开会,每次的发言内容都不一样。
沈家剩下的这几位,包括锦瑟在内,都是闹腾的主,相较静安的徐徐图之,一招击破,她们恨不得每天去骚扰一下。
赵小公子心里急,但又找不到源头,赵家在吴州作威作福十年,敌人从四面八方来,无孔不入,一时间抓耳挠腮,又想不出好办法,只能无能狂怒了。
“后山的侧栏被炸毁了,你们一大群人干什么吃的?”
赵小公子双目通红,微微俯身,揪住一个跪在地上的护院。
“嗯?回答我!”
护院双手打颤,手腕微微向前伸,似乎想要将人推开,但又没胆子,只能尴尬地杵在中间,配上恐惧惊慌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瑾公子,瑾公子,真的不是从庄子里进去的,哥几个一直都守在山口,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瑾似乎听到了极为幼稚的话语,嘴角咧开,将那护卫甩到地上,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有人长了翅膀,从后山悬崖上,啾的一下……”
说着,他将身子转了个弯,用手在空中凭空画出弧度来,终点正好落在护卫额头:“飞到后山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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