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掌心翻涌的暗色气流如同深渊的漩涡，裹挟着冰冷的吸力。铁笼中，裹尸袋表面的漩涡状凸起疯狂旋转，帆布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整个冷库的空气仿佛都被那无形的“注视”抽干，窒息般的压迫感扼住咽喉。
“把你的手给我！”他的声音穿透令人牙酸的帆布撕裂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穿透力。
手腕上，那三道旧疤灼痛得如同烙铁，与记忆中砸碎的画框、飞溅的钴蓝颜料、还有镜中自己那双绝望疯狂的眼睛重叠。割裂的痛苦…还给他？怎么还？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在裹尸袋爆发前的死寂临界点，在沈霁眼中那殉道般的狂热彻底淹没理智之前，我的手——那只曾握着调色刀刺向镜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颤抖着，却坚定地伸向了他翻涌着暗流的掌心。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漩涡的刹那——
没有预想中的吞噬或剧痛。翻涌的暗流骤然平息、内敛，如同狂暴的海洋瞬间归于平静的深潭。沈霁掌心那股幽邃的吸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润的包容感。他的五指猛地收紧，牢牢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力度，握住了我的手。
冰冷！比地下冷库的寒气更甚，是深埋地底千年玄冰的触感，瞬间从交握的手掌蔓延至整条手臂，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冻结。但紧接着，一股更深沉、更精纯的暖流，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温泉，从他紧握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冰冷与暖流激烈地交织、碰撞，在我的手臂经脉中奔涌，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又带着奇异抚慰的战栗。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我喉间溢出，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过电。视线瞬间模糊，无数破碎的光影在眼前飞旋——不是记忆的回溯，而是纯粹的能量冲击带来的感官过载。
铁笼方向，那疯狂旋转的漩涡凸起骤然停滞！裹尸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剧烈膨胀的帆布猛地向内收缩，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兽被打断进食般的呜咽。整个冷库那种令人窒息的“注视感”和即将爆发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留下一种冰冷的、被打断的暴怒余韵在空气中震颤。
沈霁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指骨生疼。他闭着眼，银色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剧烈颤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凝结成冰晶。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冲击，又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那股通过交握的手传递过来的暖流，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带着一种生命的鼓噪，冲刷着我被冰冷冻结的血管，也冲击着他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霁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缓缓睁开眼。靛蓝的瞳孔颜色似乎更深了，如同吸纳了星光的午夜，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餍足的光泽，那层冰冷的隔膜似乎被暖流融化，透出一种活生生的、带着奇异温度的质感。他额角的冰晶汗珠悄然融化，顺着完美的侧脸线条滑落。
他看向我，目光不再是穿透灵魂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甸甸的“存在”感。那目光扫过我因能量冲击而微微失焦的眼睛，因战栗而紧抿的唇，最后落在我被他紧紧攥住、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上。
“疼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拇指的指腹极其自然地、带着温润的凉意，轻轻摩挲着我被他握得发红的手背皮肤。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之前奔涌在手臂内的冰冷与暖流的激烈冲突，竟随着他指尖的摩挲，缓缓平息、交融，最终化为一股温煦的暖意，如同冬日午后晒透的阳光，舒服得让人喟叹。
我下意识地摇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身体的疲惫感被这股温煦的暖流驱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沈霁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他的拇指沿着我的手背缓缓向上，滑过手腕内侧那三道灼痛的旧疤。这一次，不再是虚悬的描摹。冰凉的指尖带着实实在在的触感，轻柔地、如同羽毛般拂过那凸起的疤痕组织。
“这里…”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气息拂过我敏感的耳廓，“曾经是锁链。”指尖带着一丝刚刚传递过暖流的余温，轻轻按压在疤痕上。那灼痛感奇迹般地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麻痒，仿佛沉睡的神经被重新唤醒。“现在，”他的指尖继续向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导，滑向我的小臂内侧，那里皮肤细腻，几乎从未暴露在阳光下，“这里是…新的连接。”
他的手指在我小臂内侧的皮肤上极其缓慢地打着圈，冰凉的触感与残留的暖意交织，带来一阵更加强烈的、顺着脊椎一路窜升的酥麻战栗。我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身体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脊背却再次抵上了冰冷的金属管道。
沈霁没有阻止我的后退，反而顺势向前倾身，缩短了本就极近的距离。银色的发丝垂落，有几缕拂过我的脸颊，带来冰凉的痒意。他的目光锁住我的眼睛，那深邃的靛蓝漩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同样带着温润的凉意，极其轻柔地抚上我的颈侧，拇指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我颈动脉处跳动的皮肤。
“你的心跳…”他低语，感受着指尖下生命的搏动，“比刚才…平稳多了。”他的拇指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却又不会引起不适。“但还不够暖。”他的视线下滑，落在我因寒冷和之前的紧张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锁骨在昏光下勾勒出脆弱的线条。
“这里…”他的指尖顺着颈侧滑下，冰凉的触感如同蜿蜒的蛇，轻轻点在我裸露的锁骨凹陷处。那一点接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冰冷的触感下，一股奇异的暖流从那接触点扩散开来，瞬间蔓延至整个肩颈。
我身体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呻吟。那感觉太诡异，也太…舒服。仿佛冰冷的躯壳被注入了温热的生命力，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由他传递而来的、带着掠夺性却又无比抚慰的暖意。
沈霁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弧度。他的指尖没有离开我的锁骨，反而在那里流连，打着圈，如同在描摹一件珍品的纹路。他的脸缓缓靠近，银发扫过我的颈窝，带来一阵更深的战栗。靛蓝的眼眸近在咫尺，倒映着我眼中无法掩饰的混乱和一丝…沉沦的迹象。
“冷吗？”他再次问，声音带着蛊惑的磁性，气息拂过我的唇瓣，带着松节油的冷冽和那股新生的、属于他的暖流气息。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他指尖那冰凉的触碰和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暖流所占据。理智的堤坝在危险的抚慰中摇摇欲坠。
他的鼻尖轻轻蹭过我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与呼吸间带出的微弱暖意形成强烈的反差。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耳垂，带来一阵电流般的酥麻。
“没关系…”他低哑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寂静的冰窟中回荡，“很快…就不会冷了。”
他的吻，没有落在唇上，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印在了我的眉心。冰冷的唇瓣触碰皮肤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接触点灌注而入！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
“唔！”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身体如同被温暖的潮水彻底淹没，所有的寒意、疲惫、乃至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尖锐痛楚，都在这一刻被这汹涌的暖流冲刷、抚平。意识如同漂浮在温暖的海洋上，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
沈霁的唇离开了我的眉心。他依旧维持着极近的距离，靛蓝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沉溺在暖流中的神情，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满足，以及一丝…不容错辨的、冰冷的占有欲。
铁笼中，裹尸袋死寂无声，只有那摊暗红的冰血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但那份冰冷的暴怒余韵，似乎已被这地下冰窟中悄然滋生的、危险的暖意所覆盖。
沈霁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我的锁骨上，指尖的冰凉如同锚点，标记着这温暖洪流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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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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