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旧书店二楼的窗台时,我正在修补一本《花卉图鉴》的脱页。指尖的胶水突然变得粘稠不堪,就像那些不断重复的清晨——整理书架、修复旧书、拒绝顾客对阁楼的探询。黑猫从积灰的窗台跳下来,尾巴扫过那本永远停在11月23日的日历。
"你又在弄这些。"
沈霁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银发梢还滴着水珠。他裹着我的藏青色浴袍,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处的痣。这个画面熟悉得令人心颤,虽然理智告诉我,浴袍挂钩上永远只挂着一件。
"今天有顾客要来取《拜厄钢琴基础教程》。"我没抬头,胶水在书脊拉出透明的丝,"你最好..."
"穿得体些?"他轻笑着俯身,带着我洗发水的柠檬香气,湿发扫过我后颈。素描本突然从柜台滑落,啪地摊开在最新完成的那页——沈霁站在雨中的书店门口,银发与深灰风衣被风吹起,背景里所有行人都没有面孔。
水珠从他发梢坠落,在素描上晕开雨痕。我慌忙去擦,却被他扣住手腕。三道疤痕相贴时,熟悉的灼痛感顺着血管爬上来。
"你昨晚又没睡。"沈霁用拇指抹过我眼下,指尖沾着淡青。他总这样突然切换话题,就像突然出现在三个月,带着与我如出一辙的疤痕和那颗锁骨上的痣。
黑猫突然抓挠起阁楼的门板。我起身时碰倒了胶水瓶,黏稠液体在素描本上蔓延,正好吞没了画中沈霁的右眼。
"别管那个了。"沈霁把毛巾甩在肩上,伸手来拽我,"来看我新调的群青。"
他的画架摆在阁楼天窗下,旁边散落着十几个颜料管。我明明记得昨夜收拾时这里只有我的水彩盒,现在却多出整套昂贵的油画颜料。绷好的画布上,未干的蓝色正顺着纹理流淌,形成奇怪的锁孔形状。
"像不像你噩梦里的那扇窗?"沈霁用画刀挑起一簇颜料,突然抹在我虎口。冰凉的触感激得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书架。一本《精神疾病诊断手册》掉下来,内页里夹着泛黄的处方笺——氟西汀,每日一次,医师签名处是褪色的沈霁。
黑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沈霁不知何时贴在我背后,湿润的银发垂落肩头。他握着我的手指去蘸颜料,在处方笺背面画起螺旋纹。我们的呼吸频率逐渐同步,就像每次共同完成画作时那样。
"先生?有人找!"
楼下门铃惊散了这,等我再抬头时,画架前只剩晃动的阳光,颜料刀插在调色板上,刀刃沾着的群青正缓缓滴落。处方笺背面的螺旋纹还未干透,边缘处浮现出极小的"SL"字样——和我那些自画像的签名一模一样。
取书的顾客是位穿蓝裙子的女孩。当她询问阁楼是否开放时,我手腕的疤痕突然刺痛起来。找零的硬币滚落柜台,其中一枚1993年的硬币直立旋转,最终停在沈霁肖像画的那页日历上。
"你脸色很差。"女孩离开时突然回头,"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玻璃门开合间,我看见沈霁的身影映在对面咖啡馆的橱窗上。他正用我的姿势擦拭柜台,银发在脑后扎成小揪——那是我今早随手给他扎的。
阁楼的画布已经干透。锁孔状的蓝色图案中央,多出个微型自画像。我凑近看时,画里的"我"突然眨了眨眼,右眼闪过猫科动物般的竖瞳。
黄昏时下起细雨。我坐在窗边修复一本《梵高书信集》,黑猫在膝头打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奇特的轨迹,恍惚间组成无数个"SJ"。沈霁的气息突然笼罩下来,他弯腰查看进度时,银发扫过书页,正好遮住信中"疯狂是种天赋"那句。
"该吃饭了。"他抽走我指间的镊子,这个动作让衬衫袖口滑落,露出新鲜的红痕——与我上周在浴室跌倒造成的擦伤位置完全相同。
厨房飘着奶油蘑菇汤的香气。我明明记得冰箱里只有过期牛奶,现在料理台上却堆满新鲜食材。沈霁切洋葱的手法专业得可疑,刀工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当他转身拿胡椒时,我看见他后颈浮现出淡蓝色的血管网,形状酷似我素描本里某幅未完成的风景。
"张嘴。"他舀起一勺汤吹凉。味道鲜美得不像人间烟火,让我想起母亲生病前常做的那种。这个联想让喉咙发紧,汤汁呛进气管。沈霁拍打我后背的节奏,与昨天来换煤气罐的工人分毫不差。
晚餐后雨势渐猛。沈霁坚持要帮我修复《花卉图鉴》,他的装帧技术娴熟得不像话。当我们手指同时碰到某片压花时,电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里,我看见他的影子比实体慢了半拍,就像信号延迟的录像。
"去睡吧。"他合上书页,指腹擦过我的耳垂。这个触碰让整排书架突然震颤,最顶层的《临床心理学》掉下来,砸出一张住院腕带的碎片——患者姓名处只能辨认出"沈霖",日期是三年前的平安夜。
卧室的窗户漏雨。沈霁用毛巾堵缝隙时,月光穿透他半透明的指尖。我鬼使神差地打开床头柜,那瓶氟西汀果然少了两粒。药片滚动声里,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
"数到七就睡着。"他哼起陌生的摇篮曲,手掌轻拍我上臂。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儿童病房的约束带,但困意已经潮水般涌来。朦胧中看见他站在全身镜前——镜面只映出我的睡衣轮廓,而他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
午夜被雷声惊醒。沈霁不在床上,但被窝里残留着松节油的气息。循着灯光来到画室,看见他正在修改那幅锁孔画。银发垂落遮住表情,调色盘上的颜料呈现诡异的荧光蓝。
"沈霁?"
他回头时,右眼完全变成猫科动物的竖瞳。未干的画笔指向我身后,全身镜里浮现出四百多张自画像的残片,每张的右眼都在流血。黑猫不知何时蹲在画架顶端,嘴里叼着半片住院腕带。
"你终于发现了。"沈霁的声音突然从镜中传来。我转身时,现实中的他正缓缓消散,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稿。银发、泪痣、锁骨上的小痣,全都化作群青色的光点,飞向镜中的自画像漩涡。
镜面突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我:撕毁画作的、吞服药片的、在病历上签名的、用刀划破手腕的。最大的那片镜渣里,穿白大褂的"我"正在查房,胸牌上写着"主治医师沈霁"。
黑猫发出凄厉的嚎叫。我跪在玻璃渣中拾起一片,里面是青山医院的四楼走廊,所有病房门牌都写着"沈霖"。最深处的铁门正在渗血,门缝下缓缓飘出一张素描——银发蓝眼的沈霁被锁链缠绕,画纸右下角盖着"出院许可"的印章。
雨声忽然静止。阁楼传来画布撕裂的声响,那幅锁孔画的蓝色颜料正顺着楼梯流淌下来,形成一条荧光的小溪。我逆流而上,在画架后发现打开的氟西汀药瓶,每片药背面都刻着锈窗图案。
指尖碰到药片的瞬间,整栋书店开始旋转。黑猫的竖瞳在黑暗中放大,最后看见的是镜渣里伸出的、带着三道疤痕的手——那分明是我自己的手,却涂着沈霁常用的钴蓝颜料。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耳边响起沈霁的最后一句话:"你才是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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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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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素描本的空白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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