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番外
寒潮过后的清晨,城市像一块被冻硬的灰色海绵,吸饱了冰冷的死寂。老陈推着他的三轮车,车轮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是这条背街小巷里唯一的噪音。车上堆叠着压扁的纸箱、缠绕成团的废旧电线、几个瘪了的塑料桶,像一座移动的、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微型垃圾山。
他是这片老城区的拾荒者,干了十几年,熟悉每一个垃圾桶的位置,熟悉每一个环卫工倒班的时间,也熟悉那些被城市光鲜外表抛弃的、缓慢腐烂的角落。
今天,他的目标是被围挡遮了快一年的“青山精神卫生中心”旧址。听说那里终于要彻底拆了,建新的商业中心。最后清理阶段,总能淘到点东西。废铜烂铁也好,废弃的旧家具也罢,拆吧拆吧,总能换几个馒头钱。
围挡破了个大口子,没人管。老陈熟练地把三轮车蹬进去。
院子里比想象中还破败。荒草长得比人都高,枯黄着,硬邦邦地戳着天空。主楼像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人骸骨,黑洞洞的窗口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空气里有股味儿,不只是灰尘和霉菌,还有一种……老陈说不清,像是某种化学药剂的酸味混着极其微弱的、甜腻的**感,让他鼻子有点痒。
他啐了一口,裹紧了油腻的军大衣,开始在一堆建筑垃圾里翻捡。碎砖块,水泥块,朽烂的木料……没什么值钱货。他有点失望,打算去楼后边的废弃锅炉房看看。
就在绕过主楼墙角时,他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个半埋在碎砖和枯叶下的帆布包。驼色,洗得发白,看起来很旧了,但材质似乎还不错。老陈眼睛一亮,弯腰把它扯了出来。
包很轻,沾满了泥污。他拉开拉链,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几团揉皱的纸巾,一个空了的老年证塑封套(照片上的老太太有点眼熟,眼神惶然),还有几个……空的药板。铝箔被抠得乱七八糟,药名老陈不认识,只觉得那白色的小凹坑看着有点疹人。
“穷酸。”老陈嘟囔一句,掂量了一下帆布包,觉得还能卖点破布钱,便顺手把它扔进了三轮车上的垃圾堆里。
他继续往锅炉房走。风吹过空荡的院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低低的哭泣。老陈莫名觉得后颈有点发凉,他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锅炉房里更是阴暗潮湿,巨大的铁炉子锈迹斑斑,像怪物的尸骸。地上散落着黑乎乎的煤渣和一些辨不出原形的金属零件。老陈拿着根铁棍这里敲敲,那里捅捅,指望能找到点遗漏的铜件。
在锅炉最底部一个几乎被煤灰堵死的掏渣口里,他的铁棍碰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的声音,更像是……木头?
他费了点劲,趴下身,用手电筒往里照,然后一点点把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木盒。材质不错,像是檀木或者什么硬木,沉甸甸的,表面刻着模糊的花纹,但被厚厚的煤灰和油污覆盖了。盒子没上锁,但卡得很紧。
老陈的心跳快了几分。这玩意儿看起来像个老物件。他用力掰了一下,盒盖“咔哒”一声弹开了。
没有金光闪闪的珠宝,也没有泛黄的巨额钞票。
盒子里铺着一层褪色的红丝绒,上面放着的东西,让老陈愣了一下。
是头发。
一缕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细小的丝线,仔细地捆着。
那头发很特别,不是常见的黑色或棕色,而是……银白色的。即使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一种冷冷的、细腻的光泽,像最好的丝绸。而且异常柔软坚韧。
“啥玩意儿……”老陈捏起那缕头发,入手冰凉丝滑。他心里有点发毛,但又觉得这头发说不定值点钱?这么特殊的颜色,也许是假发原料?他鬼使神差地把它揣进了大衣内兜。木盒子看了看,也顺手扔进了三轮车。
离开锅炉房,他又在主楼后墙根下晃悠。一扇地下室的通风窗口栅栏锈蚀脱落了,黑黢黢的洞口散发着更浓的霉味和那股说不清的甜腻味。老陈打着手电往里照了照,除了堆积的废料啥也看不清。他刚想离开,光线扫过角落时,似乎瞥见了一点反光。
他眯起眼,仔细调整角度。
是一个……玻璃瓶?或者说,像化学实验用的试剂瓶,不大,瓶口塞着木塞,躺在一堆烂麻袋旁边。瓶子里好像装着暗色的液体。
老陈找来一根长树枝,趴在地上,费了老大劲才把那瓶子拨弄出来。
瓶子很脏,沾满了污渍。他擦了半天,才勉强看清里面的东西。
是一种极其暗沉的、近乎黑色的……蓝色液体。浓稠,浑浊,沉淀在瓶底,一动不动。即使隔着玻璃,老陈也觉得那颜色有点……不对劲。太深了,深得像是能把光线都吸进去。而且,看着它,心里莫名有点发慌。
他摇了摇瓶子,那液体缓慢地移动,挂壁严重,留下粘稠的痕迹。
“啥玩意儿……蓝墨水?”老陈嘀咕着,下意识就想把它扔回垃圾堆。但这瓶子看起来挺结实,说不定也能卖个几分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塞进了另一个口袋。
太阳升高了些,但温度没升多少。老陈觉得今天收获不大,准备打道回府。他推着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往外走。经过主楼正面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那些黑洞洞的窗口。
最高一层,某个窗口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一个……极其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
老陈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眼花了……”他嘟囔着,心里那点发毛的感觉更重了,赶紧加快脚步,推着车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回到他那间拥挤潮湿、堆满了废品的棚屋里,老陈开始分拣今天的收获。纸箱压扁,金属归类,塑料瓶踩瘪……他把那个驼色帆布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准备把包拆了卖布。
空药板、旧证件套……还有一个小纸团,滚到了地上。
老陈捡起来,展开。纸很脆,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颤抖而凌乱:
· “…窗台上的刀片不是我的…”
· “…他又在画了,画得真好,可我好怕…”
· “…沈医生是好人,他不该…”
· “…猫叫…又是猫叫…”
没头没尾,像疯子的呓语。老陈看得莫名其妙,把纸团揉了,扔进灶台准备引火。
他又拿出那个木盒子和试剂瓶,放在桌上看了看。木头盒子擦干净也许能放点东西?他找来一块湿抹布,开始擦拭木盒表面的污垢。
污垢渐渐褪去,露出了底下雕刻的花纹。那不是什么吉祥图案,而是一些……扭曲的、缠绕的线条,中间似乎包裹着一个由两个圆圈交叠而成的奇怪符号。看着让人有点不舒服。
老陈没了耐心,把盒子扔到一边,又拿起那个试剂瓶。对着昏暗的灯泡看了看,里面那暗蓝色的液体依旧死寂。他好奇地拔了拔木塞,塞得很紧。
他找来一把小钳子,夹住木塞,用力一拔!
“啵”的一声轻响,木塞出来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从瓶口飘散出来。
不是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那是一种……极其冰冷的、带着些许铁锈味、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的苹果和某种冷霜的甜香。
这气味极其诡异,钻入鼻腔的瞬间,老陈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甚至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手一抖,瓶子差点脱手。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棚屋里那盏昏暗的白炽灯,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起来! 明灭不定,光线扭曲,映照得堆满废品的屋子鬼影幢幢。
老陈吓得怪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身后一堆纸箱上,哗啦啦倒下一片。
就在灯光疯狂闪烁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对面那面油腻污浊的墙壁上,在那晃动扭曲的光影中,短暂地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修长的、像是人的影子,有着……银白色的、流淌般的发丝轮廓……
“谁?!”老陈头皮炸开,惊恐地大叫,抄起手边的铁棍胡乱挥舞。
灯光在又一阵剧烈的闪烁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棚屋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只有那诡异的、冰冷的甜腻气味,在黑暗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
老陈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紧紧攥着那根冰冷的铁棍,一动不敢动。黑暗中,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听到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听到了远处隐约的车声。
听到了……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就在极近处响起的……猫的叹息?不,更像是……轻笑声?冰冷而愉悦。
那声音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怀疑是幻觉。
但那股寒意,却真实地刻在了他的骨头上。
他在黑暗里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窗户外透进微弱的月光。
他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一把抓起桌上那个打开的试剂瓶和木塞,疯了一样冲出棚屋,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远远地扔进了门外那条肮脏发臭的河里。
“噗通”一声轻响。
瓶子沉了下去,连同那诡异的气味和黑暗中恐怖的幻影,似乎一起消失了。
老陈瘫坐在河边的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他发起了高烧,胡话连篇,整整三天才缓过来。
病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天从青山医院捡来的所有东西——那个驼色帆布包、那个刻着怪符号的木盒子、甚至包括那缕用红丝线捆着的银白色头发——全都扔进了废品站压缩打包的最深处,看着巨大的机械手把它们碾碎、压实,变成一块再也分辨不出原貌的金属垃圾块。
他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捡废品。甚至绕路都避开那片区域。
只是有时候,在深夜里,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冰冷甜腻的、带着铁锈和腐烂苹果味道的气息。
然后,他会猛地坐起,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
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双……
……靛蓝色的眼睛,
在玻璃窗外,
静静地、
悲悯地、
或者带着一丝嘲讽地,
凝视着他。
我真的没有什么写下去的念头了[减一][减一][减一]我发的都是我的存稿[无奈]这个是现写的[减一]就将就着看吧[合十]还是一期番外,打算写三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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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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