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后倚青山而建,这座千尺高的山,名为九襄哀岳,是皇帝亲封的山巅。
素日皇帝会带着宠妃来九襄哀岳山寻欢作乐,秋日品茗,凛冬沽酒,炎夏解暑,暖春送花,此可谓天上仙人,纤指化玉作山。
但在这座九襄哀岳山的背阴面,有潭湍急的瀑布,瀑布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飞贱水花漩涡,听闻凡被漩涡卷入者,无一生还。
可逃亡的祁荀和景凝知偏不凑巧,他们一路奔至瀑布上方,身后的穷追不舍的御甲卫,脚下却是蚀骨于无形的洪水猛兽。
他们被前后夹击,情况逐渐焦灼。
“崖壁下方有藤蔓和石洞。”景凝知迅速往瀑布边缘靠近,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道:“你若是敢让御甲卫看见你的长相——”
“就回去等死罢。”
话音未落,景凝知一跃而下,他的反应迅速,在坠落的途中,猛地伸手拽住从上方垂下来的藤蔓,然后双脚点在崖壁边,把自己往布满荆棘的石洞方向荡。
景凝知一鼓作气扎入石洞中,肌肤也被荆棘刮出许多血红的口子。
但他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他扯断荆棘和藤条,忙不迭扒在石洞壁边,仰头看向立在崖壁边缘,迟迟未曾现身的祁荀。
“这个蠢货。”景凝知暗骂道。
忽然一道染血冷箭划破长风,景凝知心下一惊,紧接着不出所料,祁荀从上方掉下来,其腹部还有被冷箭刺过的血淋淋的伤。
祁荀立刻地拽住在空中飘荡的藤蔓,可他的体力就不支,手也被带刺的藤蔓刮伤,他努力深呼吸,试图往景凝知的方向靠。
“过来。”景凝知迅速朝他伸出手,神色有些慌张,“抓住我的手。”
一时之间,无论祁荀怎么用力,也不能被藤蔓顺势送过去,于是他只能僵滞下去。
景凝知见状,他忙不迭踏出石洞,脚踩崖壁,手抓藤蔓,往祁荀的位置靠。
眼见祁荀即将失去力气,两人的指尖快要触碰到时,悬崖上方忽然传来御甲卫的吩咐声音:“去看看悬崖边,别让人跑掉。”
顿时祁荀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他缓缓垂首看向下方飞速卷动的漩涡,犹如食人的猛兽,让人不禁发怵。
“祁荀,手给我!”景凝知似是已经猜出祁荀的想法,眼中尽是慌乱与害怕。
祁荀对景凝知的话充耳不闻,他急促道:“必须要让他们看见,有人坠下去。”
“景丹,每次有你在,我总会受伤,你真是个扫把星,日后你别出现在我眼前。”
祁荀说完便松开手,任由自己往下不断坠落。最终他在御甲卫的眼皮子底下,被漩涡吞噬,隐去身形,生死未卜。
湍急的水流让祁荀的伤口愈发疼痛,但这也让他立刻清醒,他在水下迅速睁开眼,环顾四周,试图从中寻找到一线生机。
若他没有猜错,这漩涡潭水定有别的流向,否则日积累月下来,源源不断的瀑布早就已经把周遭的乔木和植被淹没。
思及至此,祁荀因为疏忽,背脊不慎被漩涡卷着撞在石壁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晕厥,就连腹部的伤也让他渐渐麻木。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丧命于此时,许是上天觉得他命不该绝,让他在偶然间触碰到一道窄缝,顿时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往窄缝靠近,不让激流把自己卷走。
眼前这道窄缝足够通过一人,祁荀奋力往窄缝里面钻,可窒息使他的意识模糊,疼痛又让他冷静,如此往复,他已经快要自我放弃,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暴毙于此。
渐渐的,祁荀被卡在缝隙中,双手松开石壁裂缝,眼帘慢慢合拢。
可转眼间,祁荀像是做过噩梦般,忽然惊恐地睁开眼,因为方才他的记忆中,闪过景凝知嚣张的脸,愤怒使他浑身充满力气。
他现在满心满脑都在想——
等他活着出去后,定要打死那条疯狗。
此后越来越多的愤怒涌上脑,让祁荀顺利摆脱缝隙,来到一处平静的湖泊中。
他费劲最后的力气爬上岸边,沉重的身子再也不堪重负,让他昏昏沉睡过去。
时间转瞬即逝,炎热的夏日已经悄悄来临。祁荀也不知沉睡多久,在他即将苏醒时,燥热和汗水让他浑身难受,他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身上。
他用力睁开疲惫的双眼,视线聚焦后,却发现自己虚弱地躺在陌生的床榻上。
祁荀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无论是屋内的装饰和陈列品,还是霓裳窗和门的方位,都与记忆中的国公府截然不同。
一时之间,他猛地坐起身,却不料腹部的伤瞬间被牵扯到,纱布上又溢出鲜血。
“嘶……”祁荀缓缓伸手捂住伤口,细碎青丝披散在耳边,挡住他痛苦的表情。
彼时屋门口响起脚步声,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别坐起来。”
祁荀闻声抬眸,望向端着药碗走来的应纾,他怔怔地凝望对方三息,旋即缓缓张开干涩的嘴唇说:“为何是……你?”
应纾不急着回答,他把药碗放在一旁,扶着祁荀靠在后方,随即他又起身去拿药箱,掀开祁荀腹部渗血的纱布,为其细心止血,然后涂抹药膏,最终重新裹上纱布。
气氛一度僵硬,应纾不急不缓地把药递至祁荀身前,出口的语气有些冰冷,“是要我亲自喂你,还是你自己喝光?”
祁荀还从未见过应纾这般生气,索性他慢慢接过药碗,把碗中的汤药悉数饮尽。
待应纾拿回药碗,放置在一旁后,他才堪堪启唇,“前夜宫中的事,是你干的?”
“……什么?”祁荀一时有些心虚。
应纾忽然抬手敲他的额头,旋即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前夜宫中闯入两名刺客,其中一人坠入漩涡潭水毙命,而另一名红衣女人则在夜袭皇宫时,不慎被追捕的御甲卫发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祁荀忙不迭追问。
应纾的表情渐渐缓和,眼神不再冰冷,他勾唇道:“那女人运气好,被她逃掉了。”
祁荀顿时松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昨夜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跃下悬崖,就是因为他在无意间瞥见,穿梭于深山中的那抹红色倩影,对方身手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那时他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可就在他犹豫的一瞬中,雁南归对准他,朝他射来一发冷箭,直直刺穿他的腹部,这支箭让他因为疼痛而清醒的同时,也把御甲卫的目光吸引而去。
顿时祁荀的大脑飞速转动,直到他坠入悬崖握住藤蔓时,他才后知后觉明白雁南归的用意——若要让御甲卫止步于此,必须要让他们看见一名将死之人。
如此反观之前的局面,景凝知事事让祁荀亲力亲为,对方的确把自己藏的很好,没有轻易暴露身份,更没有为自己惹来麻烦。
祁荀的思绪缓缓收回,他抬眸看向应纾,两人视线相交的刹那,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渐生,祁荀堵在喉咙中的声音也不自觉流出,“你所谓的那个毙命之人,是我,所以……你现在要把我送到圣上面前么?”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应纾不禁皱紧眉头,眉宇间尽是迫切与担忧。
祁荀别开脸,低低道:“不能告诉你。”
“还不能告诉我?”应纾的嘴角直抽抽,他没好气道:“若非我,你早就死在那个鬼地方了,韶玉,你连我也要瞒么?”
祁荀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问道:“景丹在何处?我要找他。”
“他?”应纾摸摸鼻子,不自觉笑出声,“因为你两日未归,景相以为是他做的…想必他现在还跪在国公府的祠堂前。”
闻言祁荀毫不犹豫掀开被褥,作势下榻,却不料他的脚还未沾地,就被应纾一把捞回去,对方把他按住,让他硬生生躺下。
“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所以你别乱动,否则我又要把你绑起来,然后扔到朱雀街上,游街示众。”应纾沉声警告道:“我没有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他们不知道你在将军府养病,你最好老实点。”
“不是!”祁荀用力挣扎几下,他的语气有些急切,“那…你给我把他带过来。”
“你要干什么?”应纾不禁睁大双眼。
祁荀的面色铁青,罚景凝知跪祠堂完全算恩赐,对方之前害得他这么惨,还差点丧命,一想到这里,祁荀竟被气得头晕眼花,他现在恨不得闪的景凝知身前,然后一巴掌把这个扫把星扇进墙里,折磨一辈子。
于是他回应道:“我要找他谈话。”
“你……确定只是谈话?”应纾盯住祁荀青筋暴起的拳头,内心有些害怕。
祁荀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是自然,我还得感谢他,若不是他,我还活不下来。”
应纾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即他小心翼翼地说:“韶玉,你冷静点,伤口又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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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行皇宫惹身外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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