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烨住回了那间老房子。
我就再也没靠近过那条巷子,甚至连那个方向都不愿多看一眼。那里腐烂的根,似乎又要重新生长出来,试图将我拖回泥沼。
第二次再见他,不是在巷口,是一个肮脏的赌档后门。
他正被人踩在脚下,脸贴着污秽的地面,像一条濒死的狗。就像当年,我被吴可那帮人踩在脚下一样。
我是一个冷漠的人。我告诉自己。
即使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抖成了筛子,心脏紧缩得发疼,我还是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当一个冷漠的看客。甚至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报应。
他看见我了。
即使被人踩着,他的眼神依旧像毒蛇一样,又毒又利,精准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求救,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恶意。
他咧开嘴,血和泥糊在他的牙齿上,他朝我嘶吼,声音破败却清晰:
“你以为严许是什么好人吗?”
“他也是混这条道上的,烂透了的渣滓。你猜他为什么愿意养着你?”
“养大了方便//操//呗!他跟我一样,也是个烂人。”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最恐惧、最不敢深想的那个角落。
我走了。
没有跑,只是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绞肉机,痛得我脸色发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恶心。
又被恶心到了。
那天晚上,严许回来得比平时都早。我正蜷在沙发上,胃部的隐痛让我没什么精神。
他脱下外套,看了我一眼:“脸色这么差?”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好看却总是带着伤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永远也看不透的眼睛。段烨的话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严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你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正准备点烟的动作顿住了。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他在犹豫。
这短暂的沉默,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了我的心上。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上来。
我不敢想下去。贩卖器官、贩//毒、赌//博……这些词在我脑子里疯狂闪烁。来钱快,但每一条都是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贩卖器官、贩//毒、赌//博来钱快……”我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可怕的词汇,声音发颤,“你别……”
话没说完,严许突然抬手,朝着我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给了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
“谁教你的这些?”他厉声问,眉头紧锁,眼神变得锐利。
我被打得愣了一下,看着他带着怒意的脸,那股害怕失去他的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几乎是哀求着说:
“……你别去碰那些,你这么笨的,玩不过他们的。你会吃枪子的,你会死的。”
扔下这句话,我不敢再看他的反应,挣脱开他的手,冲进了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的头很痛,胃也痛。
心里更痛。
后来听到段烨的消息,是通过街坊邻居零碎的议论。
他死了。
不是被人打死的,是病死的。据说很早就染上了见不得人的脏病,内脏都烂透了,死的时候形销骨立,像一具空架子。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笑了很久,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笑完后,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哽咽。
我开始哭。
哭得无声无息,却撕心裂肺。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为那个从未得到过的哥哥?为我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还是为这终于彻底斩断的、带着剧毒的血缘?
或许都有。
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妈偷偷找人给我算了命。算命的说我是祸灾,天生带煞,克亲克己。
我妈不信,没舍得扔掉我。
我出生的第一年,我爸在工地上把腿摔断了。第二年,我妈被人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整整几十万。第四年,他们俩一起出门,遭遇了车祸,都没能再回来。
这些当然都是我不知道的,是后来对门的邻居阿姨,一边给我喂饭,一边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告诉我的。
她说我命苦。
六岁的时候,段烨把我关在门外,也是她总偷偷给我饭吃。
后来,她也死了。突发脑溢血,死得很突然。
所以段烨理所应当地恨我。他把所有的不顺和厄运都归咎于我。他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像个正常人,会给楼下的流浪猫喂食,那些小猫都亲近他。
但我知道。
我知道他骨子里淌的是黑水,早就腐烂发臭了。
那些被他喂过的小猫,最后都被他虐杀了。他还把它们的四肢砍下来,装进黑色的垃圾袋里,扔到我面前,笑着问我可不可爱。
后来,他不满足于虐杀动物了。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打我。而他,总是不高兴。
这些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我不想被可怜。也没人会可怜我。人总是匆忙的,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会有人傻到把时间和同情浪费在我这样一个傻子身上。
严许会。
严许不是一般的傻子。
他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所以,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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