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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竹

建平二十年,我快要死了。

视线模糊时,我见到了一个姑娘。

她带我回王宫,甚至让我住进她的宫室。

可这个地方,明明本该属于我。

她拦住所有想要将我丢出宫去的宫人,挡在我面前,告诉所有人,我是她的人。

她真是傻,傻得让我暗自发笑。

我知君王无子,恐怕她就是那位将来要为储君的皇女吧。

想不到她如此天真,让这样的人夺得天下,我不甘心。

可我想要留在这儿,更希望她能为储君,甚至是让她做君王。

她给我取名为玉竹。

她说我能死里逃生,如竹般坚韧。

她还说,她最喜玉石,还将自己的佩玉送给我。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名字,甚至是厌恶。

那一夜,我为她唱了一段曲儿。

这是亡国之音,更是我朝的悲痛之音。

如今,我想送给她,更想送给如今这个稚嫩的王朝。

可她没有听出来,甚至很喜欢这段曲儿。

她可真是傻。

我永远不会忘记建平十年,老师因诗入狱,被折磨得再也走不了路,虽能侥幸被放,可最后被冻死在寒夜里。

他告诉我,我这一生,肩上都担着复朝的重任。

我出生时,旧朝已灭。我虽不曾见过它的样子,却也在诸位旧臣口中得知它的模样。

无数朝臣不甘为虏,自尽而亡,血染宫门。

他们费尽心思让我逃出生天,没有人会知道旧朝仍有皇子苟活在世。

这样的血海深仇,我绝不能忘。

旧臣告诉我,亡朝之时,很多宫人被放过,得以活着。

而跟随我母妃多年的徐尚仪仍在宫中。

我找到她,却没有告诉她我究竟是谁。

可她认出了我。

徐尚仪跪在我面前,她两鬓斑白,泪流不止。

她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便告诉我,若想在宫中好好活着,一定要讨好殿下。

我如此做了,即便心中屈辱也如此做。

我为殿下唱曲奏琴,只为让她开心。

慢慢地,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她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样。

除夕之夜,她喝了很多酒,酒虽不烈,却也顶不住她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醉了,却流了许多泪。

她趴在我肩头,泪打湿我的衣衫。

她问我:“我用你的衣服擦眼泪,你会生气吗?”

我竭力安抚她,又告诉她:“不会,我从来都不嫌弃殿下。”

其实,我没有骗她。

烛光映在我的面庞,她抱着我,身子很暖很暖。

她的小字叫濯缨。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她荒唐地同我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想做殿下。

这是我的求之不得,却是她厌恶之事。

命运弄人,我与她皆因同样的东西痛苦,可我们却有不同的心境。

她是注定要为储君,将来也要做君王的人。

她的老师与父王都在教她如何做君王。

可她好像不开心。

那夜,她钩住我的手指,模样羞怯。

我的心竟也难以控制般剧烈跳动,我夺过她手上的酒壶,将酒一饮而尽。

我想我应当醉去,可我依旧清醒。

她告诉我,她喜欢我。

她怎会如此傻?

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伶人。

烟火声响,我终于记起,我是赵怀恩,是前朝皇子。

我与她,只能是仇人。

可我忽然想做玉竹,如此卑劣的想法在我心中蔓延。

温热划过,我竟落了泪。

我唤她濯缨,可我放不下恨。

有那么多人在苦苦等候,或是人间,或是黄泉。

我与她的关系,注定是肮脏的。

建平二十一年的春天,后宫传来喜讯,淑妃有孕。

于有些人而言,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我自然是如此想的,所以我卑鄙地以为她也会如此认为。

可她很开心,甚至告诉我,她希望淑妃能诞下皇子。

许多夜里,她都满含期待地向我描绘她想要过的日子。

而她所有的期待,都包括我。

我从未见过如此傻的人。

有了天下,什么样的日子不能过,什么样的人不能得到?

如她所愿,建平二十一年,白雪纷纷,淑妃娘娘诞下皇子。

这是君王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濯缨送他长命锁,又亲手为他做虎头鞋,期盼他再大一点时能穿上。

她向陛下请求准许出宫,告诉他自己的计划,甚至将写下的文字给他看。

可是陛下怒斥她,将纸页扯碎,丢进火盆。

火焰熊熊燃起,将她所有的期盼烧成灰。

回来后,她抱着我大哭一场。

濯缨她必须坐上储君之位。

皇子,绝不能活。

我写下文字,等待时机交给徐尚仪。

我对不起濯缨。

建平二十二年夏,皇子终于死了。

长命之锁并不灵验,那双虎头鞋他也没能穿上。

我的手上终于沾上了血。

我没有见到徐尚仪,她似乎在躲我。

几月前,桃花凋谢,我还记得那时她同我说的话。

她说她早该死了,那年亡朝,陛下开恩,准许旧朝宫人离开。可她选择留在这儿,因为她知道我还活着,便期盼有一天能再见我。

二十二年,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我是旧朝残存的一口气。

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再听到徐尚仪的消息,是她被押入大牢。

我听说她受了很重很重的刑,却丝毫不愿松口。

徐尚仪死了,我再也回不了头。

死者如尘泥,他们用自己的骨血为我铺了一条路。

这一路,太多人为我而死,却只是为了心中残留的希望。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复朝到底有多重要。

他们说,夺回赵家天下,坐在权力顶端,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赵家天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难道不好吗?

可我看见他们流了太多的泪,也见到了太多的血。

他们的死,深刻地烙刻在我身上,成了我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我不能回头,否则他们就都白死了。

如我所想那般,朝臣开始向陛下上谏,早日定立储君。

储君之位,只有濯缨能坐上。

宫中流言渐起,他们将皇子的死推到濯缨身上。可在储君一事上,这罪名也变得无足轻重。

我有些心疼她,可我知道,我该恨她。在将来,她或许也会恨我。

我与濯缨的一生,都是容不得选择的。

皇子下葬后,濯缨沉默许久,她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我却从她眼眸中窥见我从未见过的悲痛。

若有一日我也死了,濯缨会难过吗?

也许会吧,毕竟她从来都不知道我是谁,在她眼里,我只是玉竹。

是她傻傻喜欢的玉竹。

当淑妃娘娘拿着刀刺向她时,我几乎是本能般挡在她面前,像她过去护住我那般护住她。

锋利的刀刃刺破我的衣裳,割开我的血肉,我好像又要死了。

她对我的恩情,我终于还尽。

意识虚浮,我又见到了那个姑娘。

她脸上流了好多泪,若我的死能让她难过,此生也算值得了。

我希望她能永远记住我,永远忘不了我。

这是我对她的惩罚,也凝结着我自私的恨意。

我忽然很想再抱抱她,可是我没有力气,竭尽全力才能挪动手,将她的手牵住。

我告诉她:“我是一个罪人,早就该死了。”

我对她的罪孽,永远都赎不清。

她命我不准死,我只好乖乖听话。

这年冬天,濯缨终于坐上储君之位。

我与她搬去东宫,若旧朝仍在,我或许也会住在这儿。

濯缨在东宫墙边开了块儿地,将原本做不成的计划付诸行动。

身为储君,濯缨比过去要忙许多,她心有困惑时,我会为她解忧。

东宫内,日子平淡,细水流长,我与她和寻常人家一样。

建平二十三年,是我与濯缨相识的第三年。

她忽然说要与我成亲。

她疯了。

我告诉她,我只是一个伶人。

她却傻傻地说她不在乎。

日暮黄昏,陛下派人将我带走,我没有挣扎。

连前来的宫人都惊异我的平静。

坚实的廷杖落在我身上,血流骨碎,我还有一口气,陛下对我还有一丝仁慈。

我被丢出宫门,为前朝的刘将军所救,刘将军现在是个铁匠。

我知道,这是徐尚仪生前为我找的后路。

刘将军唤我殿下,他告诉我,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再领铁骑,再坐战马,护赵家江山。

他确实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

刘将军教我习武,亲自为我铸下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濯缨了,甚至没有听见她的消息,我忽然有些想她。

她一定以为我死了。

天地高阔,秋夜点星。

深夜里,我与刘将军离开京城,与几位旧臣汇合。

我再也不是玉竹,而是赵怀恩。

我来到云州,见到许多陌生面庞。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很多人念着旧朝。

他们如重山巍峨,风骨仍存。

我好像能透过他们看见旧朝。

这一路,并不好走,我们小心翼翼,养精蓄锐。

即便我并不开心,可我是赵怀恩,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他们说,我越来越像我父王。

我从未见过他,却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他曾在战场厮杀,英勇无畏。亡朝之夕不甘受辱,最后自刎在宫门外。

再次听见濯缨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了。

陛下驾崩,濯缨继位,她的年号叫建宁。

我与濯缨,彻彻底底走到对立面上。

他们打探她的消息,得知她常下江南,常赴边疆,刘将军召集人马,计划行刺。

建宁初年冬天,刘将军告诉我,濯缨将去边疆。

这是刺杀她的机会。

奔赴边疆的前一日,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自己锁在屋内,静静地看着那把剑。

若她知道我究竟是谁,会恨我吗?

深冬之时,风如刀割。

我蒙上脸,祈求濯缨不要认出我。

山路蜿蜒,朝廷的车马徐徐向前,随从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我将剑紧握着,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我很清楚,此行若败,便再无重起日。

一旁的旧臣让我留在这儿,时机成熟时以哨为信,哨响之时再直奔君王的马车,他们会竭力护住我。

刘将军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划过半空。

刀光剑影,马儿嘶鸣,周遭风沙如雾。

受惊的马儿四窜,向远处山坡奔去。

尖锐的哨声落在我耳畔,身后是刀剑相撞声。

车马滚下山坡,我终于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人儿。

可她脸上流了好多血。

冷冽的寒风吹动她的青丝,又带去我蒙面的帛巾。

我慌张地将面重新蒙上,锃亮剑光刺痛我的眼。

我不能救她,我得杀了她,可是我下不了手。

二十余位义士死在刀下,我又侥幸活下。

这一路,又有人死。

成败在一瞬之间,我痛恨自己无耻、自私,又心怀旧情。

所有的希望都被浇灭。

刘将军愤恨地掐住我的脖颈,说我一点儿也不像我的父王。

十五人,穷途末路,再也不能回头。

朝廷派人搜查,我们只能跑,只能躲,天下再也没有我们的归处。

建宁二年的夏天,我得到消息,濯缨正在找我。

刘将军找到我,告诉我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知道我仍活着。

惊觉山坡下的那一眼,或许那时她认出了我。

我告诉刘将军,这是计谋。

其实我也不确定,可就算她没认出我,我也不敢再见她。

一路逃亡,我去了很多地方,朝不保夕的日子无情地折磨着我们。

朝廷仍不放弃捉拿我们。

建宁年间,百姓安康,山河稳固。

而这盛朝唯一的忧患,是我们。

我常听人夸赞这位明德有略的圣主。

听她惩处贪官,行事果决。听她救济百姓,有菩萨心肠。

我说过,濯缨会是一个好的君王。

她智慧、善良,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她是空中月,我是尘下泥。

我将剑扔在火炉之中,怀着罪恶静静等待最后要刺向我的那把剑。

我早就该死了,或是二十六年前,或是五年前,又或是两年前。

建宁三年冬,朝廷的人终于捉住我们。

入京之途,七位旧臣不甘受辱,绝食而亡。

这一路,又有人死。

这是他们的归宿,不久后也是我的归宿。

我与其余七位旧臣被押入刑部大牢,三日后问斩。

刑牢昏暗,刺骨的寒刮在身上,宛若凌迟。

我只求那个姑娘,千万不要过来。

若是她过来,就求她千万不要看见我。

我一定是疯了,她是君王,又怎会降临这个肮脏之地?

行刑前的最后一日,我好像看见了她。

这或许是上苍对我最后的恩赐。

多年未见,她的面庞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稚嫩,静若深渊,颇有君王气概。

我躲在暗处,余光瞥见她的身姿。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许久,她终于要离开,可她忽然顿在原地,又缓缓转身。

脚步声落在我耳畔。

“抬起头来。”

这是她的声音,即便跨过五年光景,我仍能认出来。

一旁的刘将军过来,挡在我面前,将我与濯缨隔开。

我将拳紧握着,似乎快要把地上的茅草揉碎。

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的面庞。

她是濯缨,是我常在梦里见到的人儿。

濯缨将我带回她的宫室,为我梳洗,上药。

我看见她颤抖的手,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最后看见她落下的泪。

她说她恨我、想我,也爱我。

我也曾恨过她,可我如今很爱她。

明日就是行刑日,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

我罪孽深重,濯缨一定要杀了我。

那一夜,我像以前在宫中一样抱着她,又将我的过去全部告诉她。

我告诉她,我是前朝侥幸活着的皇子,我的名字是赵怀恩。

她该恨我一直欺骗她。

“濯缨。”

我轻唤她的小字,看她盈满泪的双眸。

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你不是玉竹,你是赵怀恩。”

她的泪落在我掌心。

我再也不能做玉竹,可我只想做玉竹。

窗外寒风,屋内烛火。

濯缨看着我,唤我一声玉竹。

“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忽然想起建平二十年的除夕夜,濯缨牵着我的手。

我仍记得那时她模样羞怯,脸上绯红。

“玉竹,我很喜欢你。”

“你……喜不喜欢我?”

烟火绚烂,可我无心去看。

此刻风雪坠落在地,恍惚人间七年光景。

我落下泪,吻住她的唇。

建宁三年隆冬,风雪旋扑,天地茫茫。

吾妻濯缨。

吾,罪夫玉竹。

这个故事写于今年二月份,晚上准备睡觉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灵感,整个故事都源于故事开始的一句话——“建平二十年,我在尸山火海里捡到了一个伶人。”

因为时间不早,我在睡觉和打开电脑间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一鼓作气。

最开始是只有濯缨视角的,可是故事刚写完,很想以玉竹的视角写一篇。我又犹豫了,在马上写和以后再写之间摇摆,最后在写完濯缨视角后不久开写玉竹视角。整个故事两个视角从有灵感到完结不过两天多的时间。

我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好不好,可是写作过程中没有卡壳,写得很顺畅,也非常开心,于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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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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