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融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数不清的木桌子上摆满了碗筷，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三大坛子酒，大有一种不醉不归的气势。他默默的把乘酒的碗塞满米饭，别人都是左手一口酒右手一口肉，他是左手一口饭右手一口饭。
这就算了，偏偏楚蛮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有眼力见，一边感叹他胃口好一边说奇怪他们没给你准备喝酒用的碗吗，然后跑去拿碗。
“没有这种碗了。”
这平日里山寨吃饭如同军校开餐，一人一碗定时定量严格管理，碗不够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好消息：没小碗了。
坏消息：大碗还有。
他看着和自己脸差不多大大碗陷入了沉思，这下把碗装满躲酒的招是彻底没用了。沈清融放下筷子，掏出被摔成半根的炭笔，写在纸上递给她。
“过敏。”
楚蛮不识字，又拿着问旁边的夜露说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微醺的夜露瞥了一眼，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这是喝了酒会暴毙而亡的意思。
在一边安静听着的沈清融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这么解释对自己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也就把东西放了回去。习医术的人大多滴酒不沾，喝多了害身体不说，还容易误事，他小时候就听家里人说有大夫喝了酒去给人瞧病，结果一个没把控好把人治死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的过敏，但要是在这里喝了酒，能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还真是个问题，更何况他们领头的是个一言不合就解别人衣带的。
虽说是给他办的宴席，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只是借着幌子来喝酒，不一会儿就有喝的趴在地上的。
楚蛮闷头吃饭，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感谢人，再加上不久之前自己还意外的把人看光了。愧疚啊愧疚，想了半天她看见沈清融右手边的碗已经空了，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本来刚有点放松下来的沈清融刚夹了筷子肉旁边的人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他几乎是把肉甩回盘子里的，筷子悬在空中。难道楚蛮是回族？不应该啊，那这桌子上这么多肉她不早翻脸了吗。
他还在为是不是自己夹了一块肉担惊受怕，楚蛮已经拿着碗跑远了。沈清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火速回头夹起那块被自己甩掉的肉塞进嘴里。
楚蛮端着满满当当一碗饭回来，“多吃点沈大夫。”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二，他头一次见灌饭的。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他只好又掏出纸笔低头来写。
“不好了大当家的！”
一个身影跑上来，提着的刀上已经见血，所到之处血腥味肆意扩散。
“大当家的！有一群蒙面人来袭寨子了！”
走进了才看到这人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换了个颜色，楚蛮撂下筷子推了旁边的夜露一把。
“你先把沈大夫和娃娃安置好，其他的人抄家伙跟我走！”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的敢来袭寨。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们山寨在这一带混的风生水起，鲜少有人来找麻烦。说来挺有意思，人家家族都是书香门第，要么家里历代做官要么历代从医，自己家族是历代土匪。这寨子是她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建的，人走寨还在，一寨传三代。这也是为什么她少时继位却很少有人来找麻烦的原因，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他们还是条祖传三代的毒巨蟒。
楚蛮带着部分人提刀迎了出去，没走出几步就碰了面。来人虽说不上浩荡，但也绝不少，三四十人统一着黑色的蒙面衣，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在沈府埋伏的那群人。
好在喝趴的兄弟不多，夜露也即使回来了，她思考对策的同时看着这人脸上的两坨红晕说实在不行你先回去保护沈大夫吧，结果他听了当即啪啪扇了自己两耳光，立刻脸也不红了眼神也清楚了，堪比神医。对面来势汹汹的蒙面人看了都得愣一下，但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硬着头发杀了上来。
两拨人立刻扭打在一起，楚蛮利落的抹了冲上来人的脖子，庆幸这群人只带了刀来，要是他们配备上弓箭手今天绝对得遭殃。
一群壮汉虽说没文化也没钱，但这一身膘可不是白养的，近战属性拉满，一时间竟然打的黑衣人连连后退。不过这群人显然不是吃素的，一看就受过了专业训练，很快再次扑了上来。
俗话说得好，顾头不顾尾，出门摔断腿。
沈清融闭着眼都能听到外面的嘶喊声，甚至刀划过皮肉的声音也一清二楚。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躺在襁褓里的小孩，外面人打的再凶似乎也与他们无关。
他掀开窗纸，也只能看到底下的杯盘狼藉，怎么看也不见楚蛮的身影。
正当他准备关上窗的时候，一把刀突然捅了进来，好在他躲闪得快才没被刺中，结果一转头就和蒙面人对上了眼。
就算是一打一他也完全不是这人的对手，更何况对面明显不止一个人。
不过这人并没有急着动手，站在那观察了一番，然后向墙角走去。
沈清融死死的盯着他，那人一脚踹翻了自己的药箱。
他咬牙，看着里面的各种东西散落出来。
“现在该轮到你了。”
银色的刀劈过来，沈清融滚动着躲开。他不会武功，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然后争取时间等楚蛮来救自己。不过外面的喊杀声依旧十分激烈……
算了，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对面显然是下了死手，接下来的每一刀都是直冲要害，并且刀刀有力速度极快，自己拼尽全力躲闪也无济于事。
他腰侧中了一刀，够倒霉的，被刺到动脉，血跟喷泉一样往外用我，很快将白袍染上颜色。
这下是彻底洗不掉了，沈清融看着腰际的一大片红色叹了口气，还没缓过来又是一刀下来。身体的剧痛已经让他无法挪动，明明受伤的是侧边，他却又一种被伤到脊椎的痛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朝自己的心脏而来。
一把剑飞了过来，紧接着他面前就贴了上个人。
楚蛮整个人护在他面前，她扔的剑歪了，那把刀没有改变任何方向，直挺挺的刺进了她的手臂。
沈清融没来得及推开她，刀尖透过她手臂微微扎到他。
“你奶奶的！”
楚蛮大骂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恨不得现在冲上去撕了对面的人，但被身后的人按住动弹不得。
“别动了，会失血过多。”
好在这个时候夜露踹门来了，对面的人见势不好将刀拔了出来，然后一个转身将旁边的襁褓带走。
“他把娃娃带走了！夜露！”
这一刀挨得结结实实，楚蛮说话都费劲，喊完感觉自己身体软绵绵轻飘飘，活了二十来年终于感觉来鬼门关前面蹦跶了。
沈清融也托不住她，腰侧已经开始没知觉了，他把人放倒在床上然后费劲的一步一步的挪过去拿医药箱，一瘸一拐的还得把药都捡起来费了点时候，再走回来的时候楚蛮躺着一脸悲壮，十分严肃的开口。
“沈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往外流，关键是堵也堵不住。
人在感受到危机的时候话就会变得特别多，关键是沈清融一点回应也不给，就静静的给自己包扎伤口，上药，让她有一种自己已经没救了的感觉。
“我现在是不是脸色非常苍白。”
“这个需要把手砍断吗？”
“你说句话呀沈大夫。”
沈清融能给她包扎完全凭自己能忍，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甚至系上绷带的时候两只手都在发抖，本来就白的肤色现在更显病态。
沈蛮根本不知道他也受了伤，她冲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那把刀上了，现在才看见他的袍子一大片的血色，吓得瞪大眼睛指着他的腰。
“你你你你还活着吗？”
“出这么多血你不会马上就要死了吧。”
这么一比下来自己出的那点血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沈清融本来就缺血已经有些迷糊，此刻被她吵得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费劲的处理了下伤口，潦草的裹上绷带之后她居然还在说个不停，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说，不是刚才还虚弱的说自己快要死了吗。
他掏出炭笔，纸张已经被血浸透，全都湿的发皱，根本写不上任何东西。沈清融转头在墙上慢悠悠的写字，写一笔喘一口气。
“安”
“静”
“点”
这次的字不像平常那样飘逸洒脱，写的极歪曲，跟蚯蚓一样，但即便如此也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楚蛮还想说话，结果见他身子一歪直接倒了过去。
“沈大夫！”
“这都是什么东西？我还说呢，他怎么可能看医书看的那么入迷！”
沈清融被惊醒，睁眼发现自己没有被黑衣人追着杀才松了口气，转头就看见楚蛮和夜露拿着两本什么东西聊的火热。
定睛一看他直接坐了起来，
“嘶……”
起太猛扯到伤口了。
“沈清融你起来啦，你这话本还挺好看的。”
药箱的第二层大开着，他气急，摸了半天想起来纸不能用了，比着手势让他们把东西放回去。
“别着急嘛，有好东西大家一起看，你要想看我给你念一段啊。”
楚蛮翻着自己的那一本，结果只认识个你我他，“让夜露给你读吧，刚才就是他读给我听的。”
夜露抄起自己那一本，
“只见那神医袖子一拂，就将那方药砸到人的脑袋上，喊道：‘这根本不是老夫开的药！你要是来找茬就滚出去！’……”
沈清融气的伤口隐隐作痛。
果然人最缺什么就最想要什么，楚蛮听说他这书里全是神医舌战群儒怼的各种人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原本还不相信，毕竟沈清融看着也不像是会看这种话本的人。
结果他就是。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生气对伤口不好。”
楚蛮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东西放回去，“你早点养好伤才能早点出去呀。”
他看过来，握着炭条就往墙上写。
“我现在就要走。”
在众人土匪窝里待着他能养好才有怪了呢，先不说缺草药的事，楚蛮一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就能把自己气死。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要放自己走的意思。
“你要是缺什么你就写下来，”
沈清融偏头不理她。
楚蛮想强行把他的头掰过来，结果一只手力气不够。她思考了两秒，然后钻到了他面前的缝隙之中和他对视。
“你现在的伤出去走两步就倒了，你要实在想出去也行。”
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下一秒楚蛮从背后掏出那根熟悉的木棍。
沈清融气的差点把嘴唇咬破。
这女人怎么走到哪都带着这根破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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