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死了……
从天台一跃而下
我站在一片没有边界的芦苇荡里，风是暖的，吹得苇叶沙沙响，却没带来半点声音。脚下的土地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半寸，又慢慢回弹，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轻轻托着我。
远处飘着半轮月亮，不亮，却把四周照得蒙着层白纱。忽然看见芦苇丛里站着个穿白色体恤的人，背对着我，手里好像攥着根芦苇杆。我想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想跑过去，脚却像被黏住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慢变淡，最后融进月光里，连带着周围的芦苇也跟着透明起来。
这时天突然下起雨，雨珠落在脸上是凉的，却没打湿衣服。低头一看，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变成了镜面，映着天上的月，也映着我自己——可镜里的人，眉眼明明是我的，嘴角却带着从没见过的、浅浅的笑。
“林遇，林遇！”
一张脸在心中浮现……
下一刻，一个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向下坠去，风灌进衬衫的瞬间，世界突然变得很静。楼下的车流声、人群的嘈杂，都像被一层透明的膜隔开，只剩下耳边呼啸的气流，带着初秋的凉意往骨头里钻。
他好像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像块被踩皱的格子布，行人缩成模糊的黑点，正仰头朝这里望。有人举着手机，屏幕的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颗冰冷的星。
栏杆上的锈迹蹭在我手心，有点涩。我想起早上没喝完的半杯豆浆，想起阳台那盆快枯死的绿萝，还有手机里没回的消息。这些念头像断线的风筝，刚冒出来就被风扯走了。
“隋林！”身体前倾的那一刻，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失重的空茫。我怔住了，视线里的天空、楼房、树影都在旋转，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最后落在眼里的，是一片迅速放大的灰色水泥地，还有我的弟弟映在地面水洼里的、模糊的影子。
“哥，我们会在重溯世界的第一千零一个夜晚重逢。”
隋林……死了……
窗帘缝里漏进一缕晨光，正好打在睫毛上，暖得有些发痒。我猛地睁开眼，胸腔还在微微起伏，梦里的追逐感像潮水般慢慢退去，只留下指尖发麻的余韵。我没有抓住他。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还在晃，大概是刚才翻身时碰倒的，杯壁上凝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这声音把我彻底拽回了现实。
我撑起上半身，发现后背的睡衣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窗外传来楼下早餐摊的吆喝声，夹杂着自行车铃的叮当作响，这些琐碎的声响像细密的针，一点点刺破梦里那片黏稠的红色。
墙上的电子钟跳了跳，显示六点十七分。我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看了会儿，那形状像极了梦里的血迹，可顷刻再看，不过是片寻常的污渍而已。
他死了三年了……
绿皮火车正碾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的“哐当”声，像老式座钟的摆锤在敲。靠窗的座位上，老太太把毛线团搁在腿上，银针在昏黄的灯光里穿来穿去，线团滚到过道时，被我伸脚勾了回来。
刚把耳机摘了一半，就听见斜后方传来孩子的哭闹，年轻妈妈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哄睡曲，声音混着泡面的蒜香飘过来。行李架上的帆布包晃了晃，露出半截折叠伞的金属柄，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撞着铁皮。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偶尔掠过几盏昏黄的路灯，把树影拉得老长，像谁在玻璃上快速划过的墨痕。我重新戴上耳机，却没再调大音量——火车的摇晃、邻座的咳嗽、远处车厢传来的笑声，这些声音裹在一起，倒比任何音乐都让人安心。
我叫林遇，一名心理学硕士。
“林遇，你总在忙什么？”我以前习惯在傍晚整理来访者的记录，夕阳会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谁没说完的话。回头就是隋林一双幽怨的眼。
“忙着养你呢，不知感恩的小崽子。”
学心理学这十年，听了太多被时光泡软的秘密——有人在三十岁突然想起童年弄丢的布偶，有人对着镜子练习如何自然地笑，还有人把职场上的挫败折成纸船，在深夜的浴缸里任它漂远。我通常坐在藤椅上，手里转着支褪色的钢笔，看他们的睫毛在灯光下颤动，像蝴蝶停在半开的窗沿，无趣。
我想我可能是太忙了吧，真是个蠢货，隋林是什么时候有这种自杀的倾向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蠢死了
要回去了吗？
有年夏天总下雷阵雨，我和小林挤在阁楼的旧竹床上，听着铁皮屋顶被雨点砸得咚咚响。他攥着我的衣角，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刚因为偷摘邻居家的石榴被追着骂，跑回家时摔在泥地里，膝盖上的伤口渗着血，却把怀里的石榴护得紧紧的。
“林遇，你说雷公会不会劈偷东西的小孩？”他声音发颤，把冰凉的脚趾塞进我袜子里。我没回答，剥开裂了口的石榴，籽儿红得发亮，酸水顺着指尖往下滴。他立刻忘了害怕，抢过最大的一瓣塞进嘴里，汁水溅在鼻尖上，像颗没擦干净的红痣。
后半夜雨停了，月光从阁楼的气窗钻进来，照亮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他睡熟了还在吧唧嘴，手里攥着半颗没吃完的石榴，籽儿嵌在指缝里，像攥着一把星星。我悄悄把他踢掉的薄被拉上来，忽然发现他比去年又长高了些，脚边露出的脚踝，当时快赶上我的手腕粗了。
我从床头柜里悄悄翻出一瓶碘酒，拿棉签粘了点轻轻的涂在隋林膝盖上，他从小就怕疼，睡着了都还不抗议着动两下。
这崽子……
他这么怕疼……有没有怪过我？怪过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林遇……为什么不救隋林？你真的就救不了他吗？
重塑世界的一千零一夜，什么时候到来？
后面会转到第三人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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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逝者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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