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的高跟鞋刚踏下最后一级楼梯,视线就不受控制地飘向落地窗边。
陆沉霄正将艾琳娜抵在玻璃上深吻,他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探进她后背的镂空设计里,艾琳娜的手指插进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中,将那份严谨彻底搅乱。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在他们热烈纠缠的身影上流淌,像给这场情与欲的戏码打上了一束追光。
温妤本就苍白的脸,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陆沉霄带女伴回家过夜并非新鲜事,但他以往总是绅士地、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地维持着最后的分寸,从不会在她面前上演如此露骨的亲密,更不会用这种……近乎表演的昭告天下的姿态。
“需要纸巾吗?”
一道带着柔软意大利口音的男声在身侧悄然响起。温妤茫然转头,一滴温热的泪正好砸在对方递来的纯白方巾上。那是个棕发蓝眼的年轻男孩,穿着剪裁精良的白色西装,黑框眼镜后藏着一双小鹿般温润澄澈的眼睛。他指尖的方巾散发着淡淡舒缓的橙花香。
“我是诺亚,或许…你需要一些新鲜空气?”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性的关怀。
温妤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胡乱地抹了把脸,浓重的烟熏眼妆在眼下晕开一片狼狈的青黑。远处,陆沉霄恰好在此刻抬头,他削薄的唇上还明晃晃地沾着艾琳娜的嫣红唇膏。
“好。”她猛地抓住诺亚温暖干燥的手腕,“现在就走。”
男孩的手带着模特特有的修长骨感,他并未多言,只是绅士地虚揽着她的肩,巧妙地为她隔开人群,引着她向外走去。
夜风卷着花园里盛放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诺亚适时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微微发颤的肩上。昂贵的意大利羊毛混着他身上清雅的橙花后调气息,温柔地包裹住她冰冷的肌肤。
“你睫毛膏有些晕了。”他在汩汩流淌的喷泉边停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真丝手帕,“要擦擦吗?”
花园里水声潺潺,巧妙地掩盖了远处派对残余的喧嚣,温妤怔怔地站在清辉之下,视线失焦地落在远处暗影浮动的玫瑰丛,瞳孔里却空茫一片,什么也没真正映入。
诺亚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溢出同情心的安慰,他只是极有耐心地轻轻展开那块柔软的真丝手帕。
“别动。”他的声音温和。
温妤依旧没有反应,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折射着细碎的月光。诺亚微微倾身,手帕的边缘极其轻柔地贴上她的眼角,一点一点,耐心地拭去那些晕开的黑色痕迹。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你知道吗?”他尝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我第一次走国际大秀的时候,紧张得在后台直接吐了。”
温妤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从遥远的世界里稍稍拉回了一丝神智。
诺亚见状,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浅笑,继续着手下轻柔的动作:“妆全花了,眼线糊得一塌糊涂,活像只熊猫。我的经纪人当时差点当场杀了我。”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幽默与无奈,莫名地让温妤紧绷如弦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一丝力道。
“后来呢?”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后来?”诺亚耸了耸肩,蓝眼睛里闪着光,“后来我硬着头皮,几乎是素颜上了台。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场秀反而让我火了,那些评论家们说我的‘破碎感’和‘脆弱美’无人能及。”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好了,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
温妤缓缓垂下眼帘,胸口那股尖锐窒息的疼痛,似乎因这短暂的打岔而稍稍缓解了半分。
诺亚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追问她和陆沉霄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要随便走走吗?”他轻声提议,指向花园深处,“我刚刚过来时,看到后面种着一片白玫瑰,这个季节开得正好。”
温妤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诺亚微笑着,极其绅士地曲起手臂,等待她主动挽上。
然而温妤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径直越过他,独自朝着后院花园的方向走去。诺亚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迅速掠过一抹尴尬,但他很快收敛情绪,安静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在鹅卵石小径上缓缓拉长,渐渐远离了身后别墅那片璀璨却虚伪的灯火与喧嚣。
诺亚见过太多漂亮女人,T台上骨骼清奇、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超模,沙龙里珠光宝气、优雅矜持的世家名媛,甚至那些裹着华贵貂皮、直接闯进后台的矿业寡头之女。但此刻月光下的温妤,却让他莫名想起阿尔卑斯险峻悬崖上迎风摇曳的雪绒花,那种开在海拔三千米之上、洁白脆弱、让人不敢也不忍轻易采撷的孤傲之花。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诱哄般的磁性:“你知道吗,亲和吻……其实是有区别的。”
温妤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他,她的瞳孔依旧失焦地落在远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方才,就在那里,陆沉霄将另一个女人拥在怀中深吻。
诺亚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她湿润的睫毛,却在最后一厘米堪堪停住。他看到她颤动的睫毛上悬挂的那颗泪珠,将落未落,那种极致脆弱又倔强的破碎感,让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怜惜。
“亲,只是礼貌的甚至是疏离的触碰…”他的嗓音哑得几乎不成样子,拇指虚虚地极其克制地拂过她眼下再度晕染开的一抹痕迹,“而吻是…”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裹挟着怒火的低沉男声,骤然炸响,瞬间划破了花园静谧的假象。
温妤被惊得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诺亚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烫到她的唇上。她下意识地就要后退,手腕却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攥住,攥得她骨头生疼,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诺亚还未来得及直起身解释,陆沉霄裹挟着风音的拳头已经带着骇人的力度狠狠砸在了他的颧骨上。
“砰!”
一声闷响。诺亚的黑框眼镜应声飞了出去,摔在冷硬的石板路上,瞬间碎裂开来。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去,嘴角立刻渗出一道殷红的血丝,但他只是捂着脸,没有丝毫要还手的意思。
“陆先生,”他勉强站稳,擦掉唇角的血迹,声音依旧尽力保持着平静,“您误会了,我们只是…”
“误会?”陆沉霄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暗色,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压,“是不是要等他的嘴唇实实在在碰到你了,才不叫误会?你…”
他的厉声质问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撞见了温妤的眼神。
那不再是往日里盛着希冀、爱慕、甚至是小心翼翼讨好的目光,此刻,她那双被哭花了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失望。
“你凭什么管我?”她猛地甩开他钳制的手,指尖因为愤怒和伤心而微微发抖,“你可以和艾琳娜接吻,可以在我的生日派对上公然羞辱我,可以永远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需要你管教的孩子!”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的颤抖,“那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接吻?凭什么?!”尽管她内心从未真正想过要接受陆沉霄以外的任何人,方才也只是沉浸在那令人刺痛的画面里,一时未能察觉诺亚的靠近和意图。
陆沉霄的拳头还悬在半空,他死死地盯着温妤,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咽喉,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陆沉霄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的目光从温妤脸上移开,钉在诺亚身上,那眼底翻涌的暴戾虽已稍稍收敛,却转化成为一种更为可怕的、居高临下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压迫感。
诺亚的喉结恐惧地滚动了一下,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不过是个刚在时装周崭露头角的新人模特,如何敢得罪陆沉霄这样在艺术圈与资本界都能翻云覆雨的人物?他的经纪合约、他未来的走秀机会、乃至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陆沉霄或许只需要漫不经心的一个电话,就能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滚。”
诺亚甚至连破碎的眼镜都不敢再捡,立刻低下头,仓促地应了一声“是,陆先生”,便近乎狼狈地快步后退,全程不敢再看温妤一眼。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绕过别墅主楼,生怕慢一步就会再度引爆这座活火山,直到彻底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跑出大门,才敢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花园里顷刻间只剩下陆沉霄和温妤两人对峙。
“满意了?”温妤率先打破沉默,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陆总真是威风凛凛,不费吹灰之力就吓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模特,真是…好了不起啊。”
不,不,不……她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她原本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她想问他这么多天过得好不好,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诉说这些天她是如何疯狂地想他……可一想到他唇上沾染的别人的口红,一想到他刚才那副占有欲爆棚却又不属于她的样子,那些尖刻的违心的话就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陆沉霄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闷痛得让他瞬间失语,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是啊,他刚才在做什么?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样冲过来,像个失去理智的妒夫一样挥拳相向,像个**的暴君一样驱逐旁人,就因为他看到有人试图靠近温妤?
可明明……是他先推开她的。
明明是他,亲手将她推向这片冰冷的月光下,推向别人的身边。
月光清晰地照亮温妤的脸庞,妆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眼线晕染成一片凄惨的黑色泪痕,唇膏也被她咬得斑驳脱落。她看起来如此狼狈,如此脆弱,却依然用力地挺直着那纤细的脊背,不肯在他面前流露出半分软弱。
陆沉霄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温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被她猛地偏头躲开。
“别用你碰过别人的手碰我。”她向后踉跄一步,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脏。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苍凉。
多可笑?他亲手将她推开,划清界限,却又无法忍受任何其他人靠近她半分。
他究竟算什么监护人?
他到底算个什么男人?
“陆沉霄,你凭什么赶走他呢?”温妤不依不饶地追问,步步紧逼。
“就凭这栋别墅、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他猛地抬手指向四周,“产权证上都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
“包括我,是吗?”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伤,突然抓起他尚未完全放下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上,仰着脸逼视他,“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高兴了就哄一哄,不高兴了就扔在一旁,甚至当着我的面和别人亲热?”
他像是被她的动作和话语烫到一般,猛地想要抽回手,却在看到她因用力过猛而身形踉跄时,又本能地迅速伸手牢牢扶住了她的腰:“温妤!别发疯!”
“我疯?”温妤的眼泪终于再次决堤,混合着黑色的眼妆,在她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是谁把我锁在画室里整整三天,就为了逼我调出他想要的那一抹所谓完美的鸢尾蓝?是谁一把火烧了我为慈善展筹备的所有草图,陆沉霄,把我逼疯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
陆沉霄下颌线紧绷,突然另一只手强硬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扭过头,看向别墅二楼主卧那扇明亮的窗户,艾琳娜正姿态慵懒地倚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涂抹着口红,仿佛在欣赏楼下这一出闹剧。
“你看清楚!那才是我应该碰、应该在一起的女人,成熟,知情识趣,不会给我惹麻烦,而不是你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温妤看着他冷酷的侧脸,突然笑出了声,眼泪却更加汹涌地砸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呵…陆老师教得真好…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我什么是现实…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好,我这就去找人…好好实践一下你教给我的东西!”
“你敢!”陆沉霄的怒火再次被瞬间点燃,“那些模特戏子玩弄的那些低级把戏…”
“再低级!”温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打断他的话,“也比不过你现在对待我的方式肮脏!”她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哀伤,“可是陆沉霄…怎么办啊…即使这样…我还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啊…”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滚烫地砸在他的手背,也仿佛砸在他骤然收缩的心脏上。
陆沉霄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这句话施了定身咒。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温妤仰着满是泪痕的脸,苍白的唇瓣在月光下显出几分透明的脆弱,“从十六岁开始…我的每一幅画里…每一个笔触…都藏着你的影子…你全都看在眼里…”
“闭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般厉声喝止,试图阻止她继续剖白,“你根本不懂什么是…”
“爱?”温妤凄然一笑,泪水蜿蜒而下,“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陆沉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真的只有监护人的责任吗?”
他猛地别开视线,下颌绷得死紧,避开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泪眼,语气刻薄而残忍,试图将她推开得更远:“看看你现在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和那些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主动投怀送抱的模特戏子,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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