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缓缓站起身来，并未直接应允。
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此事有违宫规，关系重大，容后再议。”
陆山山闻言，脸上顿时写满失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经此一闹，这老登定然会加强宫中守卫，再想逃出宫去，怕是难如登天。
她该不会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四方宫墙里吧？
早知如此，昨夜就该硬气一些，死活不回来，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举荐无果，芙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默默垂下头。
她是不是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面对贵妃。
不行，绝不能就此放弃。
她抓住赵栩的手臂，软声撒娇：“父皇，您就答应吧！我会帮您看着娘娘，保证将她平平安安带回宫来。”
陆山山快感动哭了。
一抬眼，正与老登四目相对，连忙假装打哈欠别过脸去。
赵栩舒了口气，低头温言：“你光替贵妃说话，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有父皇和娘娘疼爱，已经足够了。”芙蓉心虚地答道。
有无疼爱，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不敢奢求，只盼好好活着，当个长命百岁的公主。
陆山山见小孩姐这般苦口相求，他都无动于衷，也不再抱什么希望。
“芙蓉，过来。”她柔声唤道，“对冷漠无情的人，还理他做什么，我们去吃饭的。”
陆山山拉着她进殿，“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赵栩慌了，拍着门板道：“素兰，你听朕说……”
门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废话，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了。
待赵栩离去，陆山山长舒一口气：“呼！总算清静了。”
芙蓉也跟着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娘，对不起，我又没能帮上您……”
“没关系的。”陆山山轻刮她的脸颊，“反正那老登也拦不住我。”
“老……登是什么？”芙蓉从未听过这词，不解地蹙眉。
她也不敢多问，万一是贵妃对父皇的爱称，那可就尴尬了。
毕竟不是什么好词，陆山山便没解释，转而问起别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宫的？”陆山山俯身看着她，“该不会会读心术吧？”
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别的也不是没可能。
她可不想天天被人读心，那感觉就像被视奸。
芙蓉如实道：“没有，我猜的。”
“那你怎么回回都猜这么准，上次也是。”陆山山不禁对她起了疑心。
话说上次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这破脑子，真是记不住一点事。
芙蓉莞尔一笑：“因为……我也想出宫玩呀。”
虽说那晚波折不断，险些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但她仍意犹未尽。
陆山山轻点她的额头：“不好好念书，整天就想着玩！又不肯跟我学做饭，将来饿死了可怎么办。”
她不觉带入了老母亲的思维，以现代人的观念操心起她的未来。
显然是她多虑了。
“我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会饿死？”芙蓉不以为然，“再说了，这不是还有贵妃娘娘您护着我嘛！”
果然，这古人与生俱来的阶级观念，不是一两日就能扭转的。
陆山山只好暂退一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冲你今天费劲巴拉地想帮我，往后我定将你视如己出，至少不让你饿肚子。”
“嗯。”
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芙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不过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趁机问了出来。
“娘娘，既然您想出宫，为何不直接同父皇明言？”她缓缓道，“只要您开口，父皇一定会应允的。”
又来了。
陆山山蹲下 身，耐心道：“我之前同你说的话，都忘了？”
芙蓉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得静静听着。
陆山山语重心长道：“自己能做到的事，何必去讨好男人，征求他同意。”
这类话，贵妃的确同她说过。
她虽不太理解，还是点了点头。
陆山山双手搭上她的肩，郑重道：“你现在还小，或许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莫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万事还得靠自己。唯有自己，永远不会欺骗自己。”
芙蓉下意识以为贵妃不肯再帮她，但细品这番话，又觉确有道理。
待和亲之日来临，若贵妃真不援手，她又该如何躲过此劫？
深思片刻，芙蓉颔首：“嗯。”
＊
自那日与谢元昭争吵被气回坤宁宫后，嘉宁一连几日都未出现在尚书房。
连徐婉和徐姝也一同缺了课，唯有徐翰带伤坚持前来，雷打不动。
三个整日叽叽喳喳的人不在，尚书房顿时冷清了不少。
这日散学后，芙蓉瞧见谢元昭鬼鬼祟祟朝书阁走去，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上。
书阁位于学堂之后，她从未踏足，此乃头一遭。
书阁极大，她一进去便迷了路。高及房梁的一排排书架将整间屋子分割成许多格子，宛如迷宫。
芙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抱紧怀中书卷，四处张望，寻找谢元昭的身影。
这么大的书阁，怎连个洒扫内侍都没有？如此冷清，难怪嘉宁和徐翰喜欢在此幽会。
“小娘子也来此会情郎？”
谢元昭调侃的声音自后方书架传来。
突然的声响吓了芙蓉一跳，手中书卷“啪”地散落一地。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拾捡。
“才没有呢……”
谢元昭走过来，拾起毛笔递还她：“那你在怕什么？”
“那……我若突然在你背后出声，”她结结巴巴道，“你也会吓到的。”
谢元昭懒洋洋倚着书架，一只脚尖点地来回晃动，一副散漫模样。
“我胆子有这么小吗……”他小声嘀咕。
芙蓉冷哼：“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吗？”
就冲他方才吓她，她也无需和颜悦色同他说话。
谢元昭自顾点头，又问：“你也是来偷瞧你姐姐的？”
“才不是！”芙蓉当即反驳，解释道，“我是来寻书，准备下月的堂考……”
其实她是跟踪他来的，寻书不过是随口编的借口。
“我还以为你也……”
不待他说完，她便抢先道：“你怎么这般关心嘉宁，莫非你也喜欢她？”
怎么这宫里但凡是个男子，都倾慕嘉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谢元昭连忙摆手否认：“你别瞎说！我可没有！”
声量洪亮，似是生怕旁人听不清，误会了他。
芙蓉质疑：“那你怎如此清楚她的事，还知她在此与人幽会？”
“宫里就这点地方，除了这儿也无别处可去。”谢元昭语气满是无奈。
芙蓉眯起眼，轻轻“喔”了一声。
他解释道：“外男不得入内宫，别处时常有人，唯这里平日僻静。”
芙蓉明了地点点头：“那你今日是来……”
“同你一样，寻书温习，准备堂考。”
实则不然。谢元昭午后还须陪太子骑射，其间仅有一个时辰休整。
出宫回府再赶回宫中，一来一回过麻烦。故而午时散学后，他便来书阁打发时间。
人少又清静。嘉宁与徐翰在此幽会之事，也是他休憩时无意撞见的。
“公主不信？”谢元昭站直身子，拍拍胸脯，“我对书阁了如指掌。公主要寻何书，我即刻便能找来。”
“我还是自己寻吧……”
其实她本就不是来寻书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了所以然。
芙蓉随即转身，在眼前书架翻找起来。
“她们三个对念书都没兴致，唯独你好学。”谢元昭跟在她身后，努力搭话，“不知情的，还当陛下要将皇位传给你呢。”
不掌天下，便没资格读书了吗？
芙蓉咬了咬唇，指尖从整齐的书卷上划过，酥麻微痒。
行至窗前，见西移的烈日将一点光影投在《孟子》之上。
书架共五层，《孟子》置于第四层。芙蓉踮起脚，伸手刚好能够到。
谢元昭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抢先取下那卷《孟子》。
“这么深奥的书，你看得懂吗？”他随手翻了翻，递给她。
不待她回答，耳尖的谢元昭忽闻书阁外传来脚步声，忙拉她躲到书架角落。
吱呀——
书阁大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阁中，反手合上门。
芙蓉不明他为何要躲，正想探头去看是谁，忽闻嘉宁嗓音响起。
“表兄，你怎么这么多日都不来瞧我？”嘉宁拽着徐翰的手臂撒娇，“是不是不爱我了？”
徐翰笑道：“哪有，我不是不能进内宫，只得等你来寻我。”
天啊！她竟撞见嘉宁与徐翰幽会了！
还是同谢元昭一道旁观！
不，是偷听……简直太尴尬了。
芙蓉扶额摇头，苦不堪言——她真不是故意的。
谢元昭拼命朝她使眼色，嘴唇无声翕动：还说你不是来偷看的。
她连连摆手，又恐动静太大被嘉宁发觉，只得竖指唇前，示意他噤声。
外头又传来嘉宁的追问。
“你该不会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了吧？”嘉宁咄咄逼人，“我说过了，你只许有我一人，便是解闷的通房也不行！”
徐翰苍白辩驳：“真没有，父亲出征前特地嘱咐我好生念书，不可沉溺男欢女爱。若被他发觉，我是要挨家法的。”
嘉宁撅嘴：“你的意思是，往后都不理我了？”
徐翰忙否认：“不是不是……这不是叫人撞见我们在书阁了，总得避避风头。”
角落里的两人推推搡搡，动静愈来愈大。
“正所谓最危险之处即最安全之地。”嘉宁道，“再说你怕什么，宫里谁不知我与你的事，我看谁敢说出去！直接叫我母后杖刑伺候，撵出宫去！”
话音未落，推搡间，芙蓉失手用力一推，将谢元昭撞上书架。
“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书阁中格外刺耳。
嘉宁与徐翰察觉异样，当即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嘉宁这会才十三岁，徐翰十六岁，都还小，也只能牵牵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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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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