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听他在这儿故弄玄虚。
“别卖关子了，”芙蓉语气冷淡，脚步并未停下，“我还得赶回去温书。”
她一把推开谢元昭伸来的手，步履匆匆地走出尚书房，生怕慢一步就又被他缠上。
“不应该啊……”谢元昭怔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天底下哪有女孩子不爱凑热闹的？”
他蹙起眉头，认真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才惹得她如此不快。
明明她的书和发带他都好好还回去了，怎么会连多聊几句都不愿意呢。
越想越觉得困惑，谢元昭索性迈步追了上去。
他步伐大，没几步就赶到了她身侧，微微喘着气问：“是因为昨天我语气重了，所以你今日才赌气不理我吗？”
芙蓉脚步几不可察地缓了下来。她没回头，只淡淡回了一句：“我有这般小气吗？”
“当然不是！”谢元昭连忙否认，语气诚恳，“公主深明大义，怎么会同我计较这些琐事。”
这话听着还顺耳些。
芙蓉敛起神色，终于侧过头来看他，目光清凌凌的：“那你穷追不舍，是有什么话非要同我说？”
“我真的没有把你供出去！”他像是怕她不信，连忙举起右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言辞恳切，眼神清澈，不像说谎。
芙蓉淡淡“哦”了一声，心里却早已信了七八分。
量他也没那个胆子说出去，若是真说了，今日嘉宁必定会来尚书房大肆嘲讽。既然嘉宁没来，多半是昨日在他这儿碰了钉子。
“你不信我？”
见她反应平淡，谢元昭语气有些失落。
“没有啊。”芙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谢元昭却像是松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那就好。”
他一笑，眼梢微微扬起，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芙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谢元昭赶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挠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公主，离堂考还有好些日子，每日闷在房里看书多无趣，要不要……去校场走走？”
他说话时语气带着试探，眼神里藏着期待。
宫里他能去的地方不多，除了尚书房，也就校场还能走动。若是可以，他其实更想邀她去御花园，都说那里集天下百花，四季不败，美不胜收。
“不去。”
芙蓉答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犹豫。
她现在一心只想把书读好，赢得父皇一句夸赞，其余诸事，往后再做。
眼看又耽搁了一阵，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饭点，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想将他彻底甩开。
??
回到关雎宫，今日的气氛却与往日的宁静不同。
才踏入宫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间或夹杂着几句懊恼的低语。
豆豆从厨房里窜出来，绕在芙蓉脚边喵喵叫个不停，像是也被这不寻常的动静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芙蓉弯腰将猫抱起，迟疑地朝厨房走去。
越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她小心推开门，只见地上散着几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灶台上更是面粉、蛋液狼藉一片。
而贵妃正挽着袖子，手持一双长筷，在一个大瓷碗中奋力搅打什么，额角沁出细汗，脸颊还沾着几点白沫。
“这破蛋糕有什么难的！”她一边动作一边嘟囔，语气里全是不服，“老娘偏不信这个邪！”
蛋糕……是鸡蛋糕吗？
芙蓉从没听过这种糕点。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定了定神才轻声开口：“娘娘，我来帮您烧火吧。”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闲着，得聪明些，主动帮忙才不会惹人嫌——这是她在宫中生活多年悟出的道理。
“不用！”陆山山头也不抬，喘着气说，“我自己来就行。”
她告诉芙蓉，第一回是火太大，烤糊了。
第二回火又太小，面糊发不起来。
第三回、第四回……也不知是第几回了，总算摸清了一点门路。
“在现代，我也是名声响亮的大厨，怎么今日就在个烤蛋糕上栽了跟头！”她越说越气，手上动作更快，“想吃个蛋糕怎么那么难！”
说着说着，她像是要哭出来，却仍不忘赶芙蓉走：“饭已经给你留了，别愣在这儿，快去吃，吃完好好温书。”
芙蓉见状不敢多待，点点头，抱着猫悄声退了出来。贵妃怕不是又在研究什么新菜式，她还是不打扰为妙，等着吃就好。
昨夜因发带落在书阁的事，她一宿没睡安稳。
午后吃完饭，又勉强温了两页书，眼皮就再也撑不住，合上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霞光满天，将整座宫城笼罩在一片温柔的金红色里。
厨房方向依旧传来细微响动，贵妃竟还在忙。
她不敢打扰，索性坐在门外廊下给猫喂食。
豆豆吃得慢条斯理，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仿佛也在好奇今日的关雎宫为何如此不同。
等了又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宫灯逐一亮起。
芙蓉终于坐不住了，抱着猫再次走向厨房。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门边，悄悄伸头朝里望。
只见贵妃正站在灶台前，神情专注地为盘中一团黄色的糕状物涂抹上一层雪白的奶油，又仔细点缀上几颗鲜红果子。
完成这一切后，她长长舒了口气，兴奋地一拍手：“终于做好了！也没多难嘛！”
她果然天赋异禀，连这种新奇甜点都能拿下！
一回头，正巧撞上芙蓉偷看的目光。陆山山眯起眼，得意地炫耀：“再看十年你也学不会。”
芙蓉小声嘟囔：“我才不是偷师。”
她对庖厨之事确实没多大兴趣。
陆山山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端起蛋糕走出来：“快去洗手，一起吃蛋糕！”
芙蓉注意到她脸上的面粉和汗渍，洗净手后，特意拧了条帕子递给她：“娘娘辛苦了。”
陆山山接过来擦了擦脸，又擦了手，望着眼前乖巧的少女，鼻头忽然一酸：“我以后要是也有一个像你这么乖懂事，知冷知热的女儿就好了。”
芙蓉莞尔：“娘娘又说糊涂话，我本就是您的女儿。”
“也是。”陆山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先吃蛋糕吧，不然待会儿奶油该化了。”
她拿出早备好的木刀，正要切蛋糕，动作却顿住了。
“好像忘了点什么……”她蹙眉思索片刻，突然起身跑回厨房。不一会儿，她举着一根细长的白蜡烛走出来，小心地点燃，用手护着那簇摇曳的小火苗回到桌旁。
芙蓉有些困惑，宫人早已将院中的宫灯全部点燃，此刻灯火通明，为何还要多点这一根小蜡烛？
更让她惊讶的是，贵妃竟试图将蜡烛插进蛋糕里。犹豫片刻后，她又改变主意，将蜡烛立在自已面前的桌上。
“娘娘，这样不大好吧……”芙蓉忍不住出声提醒，“只有逝者面前才会点蜡烛……”
前世贵妃落水薨逝后，皇上命全宫人为其哭丧。轮到她前去祭拜时，曾亲眼见贵妃灵前烛火如星，彻夜不熄。
老嬷嬷告诉她，这是为逝者引路，烛火绝不能灭。
陆山山听得眉头一皱：“时代变了，今日不同往日，你那都是封建迷信。”
芙蓉一时无言：“……”
“来，我教你唱首歌，就一句，很简单。”陆山山拉过她，眼睛亮晶晶的，“跟我唱，‘祝你生日快乐～’”
芙蓉眨了眨眼，茫然地问：“生日……是什么？”
“就是生辰的意思。”陆山山解释道。
芙蓉恍然大悟，微微张大了嘴，原来今日是贵妃的生辰，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表示心意。
还没等她想到该做什么，贵妃又兴致勃勃地继续教唱：“很简单，就四句‘祝你生日快乐’，来，一边拍手一边唱——”
芙蓉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拍手，跟着唱：“祝……你生—日—快—乐。”
前两句还算平稳，第三句贵妃突然拔高音调，她差点没接上气。到最后一句，声音又低回温柔，这般起伏实在让人费解。
唱完歌，陆山山大声欢呼，双手合十，闭上眼许愿，然后“呼”地一声吹熄蜡烛。
“祝我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她笑着宣布，眼角却隐隐闪着泪光。
一旁的芙蓉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安静地望着她。
“吃蛋糕吃蛋糕！”陆山山很快振作起来，一边切蛋糕一边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奶油，“来，我们一人一半，吃不完可不许睡觉！”
“啊……”
芙蓉脱口而出，这么多，吃到明天也吃不完。
看她当真了，陆山山噗嗤一笑：“吓你的，吃不完就喂豆豆呗。”
芙蓉这才松了口气。
她放下猫，整理衣摆，突然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陆山山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芙蓉双手交叠于胸前，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芙蓉祝娘娘身体康健，松鹤同俦，福履悠长，喜乐安康。”
语罢，她盈盈一拜，双手触地，额头轻轻点在手背上。
陆山山哪见过这阵仗，连忙扶她起来：“我还没死呢，不用这么早跪我。”
芙蓉抬头微笑：“我没来得及准备贺礼，只能给娘娘磕头祝寿。”
“快尝尝我做的蛋糕，”陆山山将她拉到身边，语气满是自豪，“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蛋糕，你也是第一个吃到我做的蛋糕的人。”
芙蓉学着贵妃刚才的样子，用手指沾了点奶油放入口中。那口感爽滑绵密，甜而不腻，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
她由衷点头：“好吃。”
陆山山递过一支自己削制的木刀叉：“用这个吃。”
又是一件没见过的新鲜物什。芙蓉仔细观察贵妃如何使用，才小心模仿起来。
陆山山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吃着吃着，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原来想家是这种感觉，不知道远方的父母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地方吃着蛋糕，想着她。
她侧过头，悄悄擦去即将滑落的泪珠，大口吃着蛋糕，仿佛这样就能咽下所有思念。
“娘娘，您没事吧？”芙蓉关切地问。
陆山山摇摇头，没有说话。
芙蓉放下木刀叉，轻轻抱住她：“我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我知道啦。”陆山山的声音带着哽咽。
“娘娘做的蛋糕很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芙蓉继续说，语气柔软，“等我十月生辰的时候，娘娘可否也给我做一个？”
陆山山毫不犹豫地答应：“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漆黑的天幕突然窜起无数道璀璨火花。绚丽的焰火一朵接一朵绽放，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朱红色宫门缓缓从外推开，皇帝赵栩手捧一个精致木盒走了进来。
原本还沉浸在烟花中的陆山山，一见到他，喜悦顿时淡了几分。
她扶额叹气：“怎么又来了……”
她明明吩咐人锁好宫门，是谁又放他进来的！
为打破僵局，芙蓉笑着迎上前：“我就知道父皇没有忘记娘娘的生辰。”
赵栩点头：“自然没忘不仅没忘，还备了一份大礼。”
芙蓉看着他手中那只小木盒，有些失望。
这么小的盒子，能装什么大礼？
“你不来烦我，就是最好的礼物。”陆山山不客气地说。
“真的吗？”赵栩不恼反笑，将盒子递给芙蓉，“嘉福，拿去给她看看，朕这份贺礼准备得如何。”
芙蓉听话地接过盒子，送到贵妃面前。陆山山兴味索然，看都不愿看。
赵栩对女儿示意：“嘉福，打开吧。”
芙蓉轻轻打开盒盖，从中取出一枚刻有“令”字的令牌。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出宫令牌。
“娘娘，是出宫令牌！”
她惊喜地叫道，难以置信。
记住这块令牌，以后可有大用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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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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