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后,谢元昭如往常一般前往书阁。
廊间寂静,他只随意从架上抽了本厚如砖块的典籍,便径直朝书阁最深处的角落走去。
日光渐移,透过雕花木窗棂斜斜地照进室内,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的人影。
而在那书架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一截浅杏色的裙摆散落在地,还有一根红色发带随风轻微晃动。
隔得尚远,他已听到极轻微的女子啜泣声。
他脚步一顿,悄然走近了些,定睛一看——果然是她
谢元昭迅速环顾四周,见书阁内外无人,立即折返门口,将门轻轻合上,落下门闩。
角落中正抱膝呜咽的芙蓉听到门口动静,慌忙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强自镇定地抬起头。
“公主,你还好吗?”谢元昭走到她身旁,自然地盘腿坐下,,“许太傅就是个老古板,整天就知道卖弄他那点陈腐学问,你别往心里去。”
芙蓉吸了吸鼻子,别过脸没有理他。
“真别气坏了身子,你看看我的评语,”他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比你的差远了。”
他从没哄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只好拿出自己那份被批得一无是处的答卷,企图逗她开心。
芙蓉瞥了一眼,只见卷末赫然写着十二个大字:“不可理喻,不思进取,不可救药”。
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芙蓉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子:“可你这……明明也没写错啊。”
谢元昭对魏国战事的看法其实与她一致,主张强硬对抗,只是他半个理由都没写,通篇只有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打就完事了”。
“所以说啊!”谢元昭耸肩,语带调侃,“他就是看人下菜碟,你别太在意,不然正中他下怀。”
芙蓉想了想,竟反过来安慰他:“那你也不亏,好歹还多得了他几个字。”
谢元昭被她逗得笑出声:“谁稀罕他那几个破字。”
两人相视一笑,先前郁结的心情顿时消散大半。
“为这点事哭鼻子,真不值得。”谢元昭语气缓和下来,轻声劝道。
芙蓉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趁这次堂考给父皇一个惊喜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谢元昭吐露心事。
她一直不受父皇重视,只想在读书上下苦功,考出个好成绩,换来他一点点的关注和认可。
“这次不行,就下次。”谢元昭看着她,目光认真,“你来得比我们都晚,但比你聪明的人都还没出生呢。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越他们。”
至少,在他心里,公主一直都很厉害。
听完他的话,芙蓉心中舒坦了许多。
谢元昭见她神色松动,又半开玩笑地说:“公主要是还觉得不解气,等我晚上回去,就帮你报这个仇。”
“那倒也不用……”芙蓉连忙摇头。
“好点了没?”他笑着岔开话题,“老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走吧,去校场,我教你骑马。”
这是谢元昭第二次邀请她去校场。
芙蓉此刻仍无心游玩,只默默摇了摇头。
又一次被拒绝,谢元昭不免有些郁闷:“那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万一等下你姐姐和徐翰又来这里……幽会,岂不尴尬?”
总不能真躲在这里偷看,况且她年纪尚小,实在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男女之事。
芙蓉闻言一怔,觉得他说的在理,连忙起身整理衣裙,打算返回关雎宫。
若被嘉宁撞见她和谢元昭单独在一起,定然又要生事。万一再传进父皇耳中,她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谢元昭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出书阁。
回去的路上,他仍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你不是要去校场吗?”芙蓉停下脚步,回头问他,“还跟着我做什么?”
难道校场也在这个方向?她心下疑惑。
谢元昭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可这是在宫里,”芙蓉愈发不解,“守卫森严,能有什么危险?”
谢元昭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去投池子喂鱼么?”
芙蓉:“……”
见他仍坚持跟着,芙蓉终于转过身,指着他一字一句道:“别再跟着我了,否则我就把你扔进池子里喂鱼。”
她眼神凌厉,语气决绝,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谢元昭顿时驻足,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自语:“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真叫人捉摸不透。
芙蓉在宫门前悄悄将答卷藏得更严实了些,这才深吸一口气,走进宫门。
她决口不提堂考之事,好在贵妃也从未过问,此刻正全心逗弄着怀里的白猫,无暇他顾。
院中的秋千架已初见雏形,工匠们手艺精巧,想必不出半月就能完工。她只盼此事不要过早被贵妃与父皇察觉,至少……要等到她生辰之后。
这个秋千是她的执念,从上辈子盼到这辈子,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
尚书房每十日休沐一日,堂考结束后,太傅又额外放了两日假。
这天,她拿着书稿去勤政殿,因走得太急,一进门栽便栽进一少年的怀中,书稿散落一地。
少年连连道歉,帮她一起捡起书稿。
芙蓉没有太在意,拿着书稿进去,赵栩不吝啬地夸奖她几句。
三日后,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仍如往常一般早早来到尚书房等候授课。
所有人陆续到齐,窗外日头渐高,却迟迟不见许太傅的身影。
嘉宁等得不耐烦,索性唤上徐家姐妹收拾东西先行离去。又过了许久,才见有人匆匆赶来——却不是太傅,而是李总管。
“太傅近日身体不适,诸位今日可自行回宫温习功课。”李总管传话道。
“太傅病情如何,可有大碍?”太子赵溥关切地问道,“何时能再来授课?”
许太傅虽年事已高,但一向身体硬朗,从未缺席授课。芙蓉心下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不由想起前几日谢元昭说的话来。
——你要是还觉得不解气,我就帮你去出出气。
该不会……真是他做的?
李总管忙解释:“殿下放心,并无大碍,只是旧疾复发,休养两日便好。”
待李总管离去,徐翰便邀太子一同去书阁看书。芙蓉独自收拾好书具,准备返回关雎宫。
她仍在思索太傅抱恙的真相,一出门便看见谢元昭斜倚在廊下,似乎专程在等她。
芙蓉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太傅的事……是你做的?”
谢元昭爽快点头,毫不遮掩:“正是在下。”
“你都做了些什么?”芙蓉忍不住好奇。
谢元昭警惕地扫视四周,这才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去买了几条草蛇,半夜翻进许府,悄悄放进他卧房里,就这样。”
“就这样……”
谢元昭笑了笑,补充道:“外加一笼老鼠和几只蝎子。”
“那他未免也太不禁吓了吧。”芙蓉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还以为他多厉害呢!”
谢元昭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失笑:“可不是吗?那么大个人了,胆子还没我们公主一半大。”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芙蓉还是有些担心:“你就不怕被他查出来,找你麻烦?”
谢元昭不以为然:“知道又如何?他奈何不了我。”
至多不过被陛下训斥几句,罚俸禁足罢了,他根本不在意。
芙蓉闻言,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那公主现在还难过吗?”谢元昭侧头看她。
芙蓉含笑摇头:“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记挂两天。”
“那就好。”谢元昭也笑起来,阳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时候还早,要不要去校场打马球?”
芙蓉停下脚步,为难地说:“可我不会骑马……”
“骑马有什么难的,我教你!”
不等她同意,谢元昭已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朝校场方向走去。
离午时尚有一个多时辰,校场空旷,日光和煦,微风徐徐。
谢元昭为她选了一匹最温顺的棕色母马,仔细检查好马鞍和缰绳,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马牵到她面前。
“公主,请上马。”
芙蓉从未骑过马,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马背,下意识后退两步。
“别怕,我护着你。”谢元昭看出她的恐惧,温声安慰,“今天先熟悉马性,我牵着马,绝不会让你摔下来。”
芙蓉依旧抗拒,连连摇头。
按理说公主也需学习骑射,但她至今从未试过。
入夏后嘉宁嫌天气炎热,父皇便特准她免去了午后的骑射课,只上早课。而太子与徐翰的骑射课则照常不误。正因如此,芙蓉一直未能接触骑射,这也是她多次拒绝谢元昭邀约的原因之一。
谢元昭稳稳定住马匹,忽然单膝跪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别怕,踩着我上去。坐稳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芙蓉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踩上他的肩头。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尝试数次却始终无法顺利跨上马背。
“要不……还是算了吧。”芙蓉从他肩上下来,打起了退堂鼓。
“别啊,再试一次。”谢元昭鼓励道,“这次你踩稳了,别动,我慢慢站起来送你上去。”
芙蓉手心全是汗,紧张地攥着衣角。重重吐出一口气后,再次踩上他的肩头。
谢元昭在她双脚落稳的瞬间,扶着她的脚踝缓缓起身。逐渐升高的芙蓉身子摇晃不定,半攀半爬间终于成功坐上马鞍。
“呼——”
她紧紧抓住鞍环,吓得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
谢元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待她坐稳后才松开手,拍去肩上的尘土。
“公主,还好吗?”
芙蓉已是满头细汗,却不敢抬手去擦,声音微颤:“没……没事。”
谢元昭仰头叮嘱:“别怕,挺直身子,抓紧鞍环,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轻抚马颈,牵着马缰缓缓向前走去。
马儿每动一下,芙蓉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摔下去。
她始终不敢睁眼,颤声问:“那个……我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男二短暂出现一秒,然后就很后面才会出现。
下章过完生日,开始智斗大公主[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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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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