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这么怕死，谢元昭心里确实有些意外。
“初学骑马的人，落马是常有的事。”他仰起头朝她笑，日光落在他眼睛里，明亮又坦荡，“不过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摔着的。”
芙蓉却仍旧惴惴不安，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若是真掉下来了……那该怎么办？”她小声嘀咕，手指紧紧攥着鞍环。
“还能怎么办？”谢元昭答得干脆，“要么我接住你，要么你气得一刀砍了我。”
芙蓉一时无言：“……”
她有……那么残暴吗？
见她不说话，谢元昭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她一直紧闭双眼，额间沁出细密汗珠，脸颊被日光晒得泛红，像极了年画里玉雪可爱的娃娃。
他放轻声音劝道：“公主，没你想的那么可怕，睁开眼看看就知道了。”
一直闭着眼，四下一片漆黑，马背起伏颠簸，反而加剧了她心中的恐惧。
芙蓉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缓缓将眼睛睁开。
日光正好，春风和煦，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花香。
除了视野变高了些，其他似乎并无不同。
她双手撑住马鞍前桥，试着放松身体：“好像……确实还好。”
谢元昭一边牵马缓行，一边笑道：“我三岁那年头一回跟父亲学骑马，他可没这样耐心地替我牵马。把我抱上马背，递来缰绳，拍了拍马脖子就撒手不管了。”
“那你当时怕不怕？”芙蓉渐渐适应了马背的摇晃，好奇地问。
“当然怕啊！”谢元昭至今记忆犹新，“可想到父亲说男子汉不能怯懦，我便咬紧牙关，勒紧缰绳，自己驭马小跑了起来。”
“那你很厉害。”芙蓉脱口称赞。
谢元昭耳根微微发红，目视前方，没好意思抬头看她。
这是除母亲之外，第一个夸他的女子。
父亲从未称赞过他。不论他如何努力，似乎永远达不到父亲心中的标准。
“多谢公主夸奖。”他低声道，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芙蓉仰面迎着微风，轻轻一笑。
不过一句随口夸奖，就让他高兴成这样。看来男人也并不难应付，就是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有几分可信。
毕竟“谢元昭”这个名字，她上辈子几乎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还需多加观察。
“把缰绳给我吧，”她忽然松开一只手，朝他伸去，“我想自己试试。”
谢元昭却握紧缰绳不肯放：“不行，万一摔了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说，落马是常事吗？”芙蓉不依不饶，“快给我。”
他仍不答应，反而将缰绳换到离她更远的那只手上：“下次再给你。”
“不行，就现在要。”
见她执意如此，谢元昭还是摇头拒绝。
芙蓉心一横，干脆连另一只手也松开。失去支撑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啊！”
她猝不及防的惊叫吓得谢元昭立刻松了缰绳，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双脚稳稳落地，芙蓉仍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微微喘息。
“你不要命了吗！”谢元昭强压怒火，拳头握得发白，“方才还怕摔死，转眼就不知珍惜了？”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谁让你不肯给我缰绳。”芙蓉撇嘴，反倒怪起他来。
谢元昭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不好再发作。
“不是说好了下次给你，怎么就急这一时？”
他需要冷静片刻。
“不给就算了。”芙蓉耍起性子，“以后都不跟你学了！”
说完，她拿起书卷头也不回地朝校场外走去。
谢元昭顿时慌了，急忙追上来：“我没说不教……只是下次……”
他语无伦次，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芙蓉端起了架子：“本公主不需要你教。”
“公主，你信我……”谢元昭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们骑术都没我好，太子的骑射也是我一手教的！”
“那你去教他好了。”芙蓉懒得听他解释。
眼看局面越发不可收拾，谢元昭大步迈上前，张开手臂拦在她面前。
“公主，我错了……”
芙蓉却不吃这套：“知道我是公主还敢拦我，滚开！”
话音未落，谢元昭“扑通”一声竟直接跪在她面前。
“公主，我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不敢忤逆你。”
他语气诚恳，倒像是真心悔过。
“是不敢，还是不会？”芙蓉面无表情地问。
“不敢，也不会。”
“这还差不多。”
得到满意的答复，芙蓉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
“起来吧。”
她淡淡说道，继续朝前走。
谢元昭连忙起身，连衣袍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就如履薄冰地跟在她身后，活像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那公主……还生气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芙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再问，我可就真生气了。”
她存心要试探眼前这人是否忠心可靠，免得自己费尽心思拉拢，到头来却遭背叛。
谢元昭立刻噤声，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明天见。”
芙蓉忽然回头朝他摆手，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元昭愣在原地，一头雾水。方才还怒气冲冲，转眼就又笑靥如花。
变脸变得这么快，真叫人捉摸不透。
回宫的路上，芙蓉步履轻快，悠然哼着小曲，却在关雎宫门口与正要离开的赵栩撞了个满怀。
“哎哟——”
赵栩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倒。
芙蓉也吓了一跳，揉着额头笑道：“父皇，对不起……”
“无妨无妨。”赵栩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这是去哪儿玩了，满头大汗的。”
芙蓉如实相告：“儿臣去校场学骑马了。”
“是该学学。”赵栩颔首，“不过天这么热，等入秋凉快些再去也不迟。”
芙蓉却摇头：“儿臣本就比姐姐、弟弟们学得晚，再不加紧，就更赶不上他们了。”
赵栩闻言十分欣慰，朝她竖起拇指：“有志气，朕看看这两日能否得空，到时去校场亲自教你。总不能姐姐弟弟都有，唯独落下你。”
“父皇的意思是……要亲自教儿臣骑马？”芙蓉试探着问。
赵栩笑着点头：“嗯。”
“那可太好了！”芙蓉欢喜道，“儿臣一定认真学！”
赵栩揉揉她的发顶：“那就好，快去用膳歇息吧。”
芙蓉本想留他一同用膳，但想到贵妃的态度，终究没有开口。
目送赵栩离去后，她才转身入殿。
贵妃正抱着猫小憩，神色平静，不像刚吵过架的样子。
芙蓉悄悄松了口气——总算不吵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翌日，芙蓉又早早赶到尚书房，直到看见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太傅称病休假，今日不必上课。
返回关雎宫的路上，晨光渐明，她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校场。
更巧的是，谢元昭也在此处，他正拿着草料喂马，背影悠闲。
真是冤家路窄。
芙蓉暗叫不妙，转身就要溜走，不料脚步声惊动了他。
“大清早的，谁在那儿？”
他闻声回头，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跑过来，“公主，你怎么……”
也会在这儿？
芙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脚步越发急促：“怎么还追上来了，真要命……”
谢元昭笑嘻嘻地追到她身旁：“微臣给公主请安。”
芙蓉尴尬地回应：“早……”
“公主怎么来得这么早？”谢元昭笑吟吟地问，“来看日出吗？”
总不能说是走错路了吧？
芙蓉灵机一动：“我……是来等父皇的。”
“皇上？”谢元昭倒着走路，面朝她问道，“这个时辰……皇上还在早朝吧？”
芙蓉硬着头皮接话：“父皇说下朝后要来教我骑马……”
先搪塞过去再说，量他也不敢多问。
谢元昭却道：“既然皇上待会儿要来，公主何必着急离开，在此等候便是。”
他还是觉得奇怪，总觉得她在撒谎，可看她神情又不像说谎。
芙蓉被他缠得无法，只好随便找块地方坐下。
原以为这样就能清静了。
谁知他也跟着坐下，还偏偏要挨着她。
“你干什么？”芙蓉往旁边挪了挪，“我只想找个安静处看书，你总缠着我做什么？”
谢元昭：“……”
确实是他冒昧了。
他“哦”了一声，识趣地站起身：“那公主慢慢看，我去那边做准备。”
此刻可不能再惹她生气了，昨天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哄好的。
他转身回到马棚，一边梳马，一边不时留意她的动静。
芙蓉不敢抬头往那边看，只得一直低着头，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大清早的，谁知他也会在这儿，平日就没见他对读书这么上心。
不多时，一轮红日跃上城墙，洒下璀璨金辉。晨雾渐散，天地万物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
等啊等，等啊等，天色大亮，校场上却依旧只有她和谢元昭两个人。
芙蓉心知父皇不会来了，合上书准备回宫。
一直留意着她的谢元昭见状，顿时明白过来。
“公主，我来教你吧。”
她摇头拒绝：“今天累了，不想学。”
“那我送你回去。”
“不许跟着我！”芙蓉终于忍不住嗔道，“烦死了！”
偷偷立个flag，七月日更
应该没人看到的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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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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