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被她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刚塞进嘴里的鸡肉差点喷出来，还险些呛到。
“咳咳……娘娘！”
“瞧瞧你，慢点吃。”陆山山连忙倒了杯温茶递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世上的男人啊，大多不靠谱，千万不能轻易相信。你呀，就是太实诚，偏不信。”
芙蓉就着茶水顺了气，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炸鸡，方才觉得美味无比的炸鸡此刻却有些味同嚼蜡。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男人的甜言蜜语和空头承诺了。
陆山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就对了，别内耗了，吃完赶紧去洗漱，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内耗是……？”
芙蓉抬起泪眼，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
“就是别再自己胡思乱想，自己消耗自己的意思。”陆山山极有耐心地解释，“钻牛角尖最伤身。”
芙蓉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自已惹怒了父皇，以后连肉都没得吃，只能去抓耗子充饥了。
幸好不是。
从前在冷宫再苦再难，似乎也没到那份上。真是吓了她一跳。
吃饱喝足，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芙蓉终于久违地沉沉睡去，将一天的委屈与疲惫暂时抛诸脑后。
翌日一早，李总管便派人来传话，说是因昨日校场风波众人受惊，加之太傅仍在病中，特准所有人休沐三日。
正好芙蓉也想躲个清静，不愿出门见人，天亮后索性又睡了个回笼觉。
入秋后天气干燥凉爽，正是贪眠的好时节。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刚重新进入梦乡没多久，就被门外一阵激烈的嘈杂声硬生生吵醒。
根本无需细听，即使门窗紧闭，她依旧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周素兰，你给我滚出来，有胆做没胆认吗？躲着算什么本事！”徐皇后在宫门外厉声叫嚣。
除了皇后的声音，还夹杂着赵栩试图劝解的低沉嗓音。
芙蓉被吵得睡意全无，只得起身穿衣。来到院中，却四处不见贵妃的身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贵妃该不会觉得惹了大麻烦，连夜抛下她跑出宫去了吧？
越想越慌，她急忙跑向小厨房寻人。
幸好，人还在。
陆山山正系着襻膊，专心致志地揉着面团，准备烤面包当早饭。见芙蓉慌慌张张地寻来，她赶忙放下手中物事。
“别怕，”她走出厨房，语气镇定自若，“今天就让你亲眼瞧瞧我的手段，好好学着点。”
芙蓉刚起床，脑袋还有些发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来人，把梯子给我搬过来，再打半桶水来。”陆山山扬声道：“不用太干净的，洗手洗脚擦过地的脏水都行。”
宫人们虽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办。
很快，一张木梯便靠在了宫门内侧的墙边，半桶水也准备好了。
门外的徐皇后嚷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动静，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来人，给我把这门撞开！”
“朕看谁敢！”赵栩急忙阻拦，“皇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徐皇后怒极反笑，“她把我的嘉宁害成那样，我要她们母女俩给我儿偿命！”
说完，她猛地推开赵栩，上前用拳头重重砸门。
砰砰砰——
“周素兰，开门！”
赵栩咬咬牙，再次上前试图拉开她：“你闹够了没有！”
“闹？”徐皇后冷笑一声，“皇上昨日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她们给嘉宁道歉吗，道歉呢？我只不过是想为我可怜的女儿讨一个公道罢了！”
赵栩面色疲惫，无奈道：“此事嘉宁也有过错，朕已训斥过嘉福，她也知错了。你在此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改口可真快！
昨日还逼着小孩姐道歉，今日就开始和稀泥了，真不是个东西。陆山山心里骂了一句，让人扶稳梯子，自己提着那半桶水，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门外的赵栩正试图强行将皇后拽走，两人拉扯不休。
“别再胡闹了，赶紧回去！”
“我不走！今日非要讨个说法！”
就在这时，陆山山从墙头探出身来，看准底下争吵的两人，毫不犹豫地将半桶水泼了下去！
哗啦一声，赵栩和徐皇后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心凉，冰凉的水珠顺着发髻衣袍往下滴落，在这微凉的秋风中，顿时狼狈不堪。
在场宫人无不掩嘴惊呼，骇得目瞪口呆。
“赶紧滚！”陆山山居高临下，破口大骂，“大清早吵什么吵，要吵滚远点吵，别来烦老娘清净！”
连芙蓉都看愣住了，仰着头，一时忘了反应。
徐皇后猛地抹去脸上的水渍，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墙头的陆山山：“周、素、兰，你找死！”
赵栩也抹了一把脸，看着自己湿透的龙袍，又是狼狈又是无奈地摇头。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门撞开！”徐皇后歇斯底里地命令道。
“朕看谁敢！”
赵栩立刻厉声制止，竟直接以身作盾，挡在了关雎宫的大门前。
“呵！”陆山山在墙头冷笑，“要不怎么说你俩能做成夫妻呢，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再吵吵，下次泼的可就不是洗脚水了，直接烧开水浇你们俩！”
徐皇后气得几乎晕厥，将所有怒火转向赵栩：“啊——赵栩，你就看着她如此欺辱我？”
周围宫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劝阻，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赵栩奋力擒住她挥舞的双手，对左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皇后送回坤宁宫。”
被宫人强行拉开的徐皇后挣扎着，发泄般地尖叫：“赵栩，总有一天，我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她！”
赵栩闭了闭眼，冷肃道：“皇后言行无状，意识混乱，即日起于坤宁宫中闭门思过一月，专心照拂公主，严禁外出，任何人不得探视。”
“赵栩！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错！放开我……”
徐皇后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宫墙长廊的尽头。
赵栩疲惫地抬手扶住朱红色的宫门，缓缓转过身，对着门内低声道：“素兰，开门。”
门内一片寂静，只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显然是里面的人根本懒得理他。
李总管急忙上前搀扶，劝道：“陛下，秋日寒凉，龙体为重。您还是先回勤政殿换身衣裳再来，若是染了风寒，可就大大不妥了。”
“无碍。”赵栩摆了摆手，依旧固执地轻轻叩门，“素兰，是朕错了，你开开门……”
此时的陆山山早已回到厨房，继续揉她的面团，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芙蓉抱着猫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宫门上，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淡且复杂的笑意。
门外的赵栩强撑着站了一会儿，秋风吹过，湿衣贴体，寒意刺骨。
他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沙哑：“素兰……”
不知唤到第几声，他终究支撑不住，急火攻心加上寒气侵体，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
“快！快传御医！”
门外瞬间乱作一团，惊呼声和脚步声杂乱响起。
而门内，陆山山刚烤好的面包恰好出炉，诱人的甜香混合着温暖的麦香，迅速弥漫了整个关雎宫的小厨房，与门外的混乱惶急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孩姐，快来尝尝！”陆山山欢快地招呼道。
芙蓉深吸一口那香甜的气息，放下猫，小跑进厨房，接过一块热乎乎、软绵绵的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
“真好吃！”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陆山山得意地双手叉腰，神气活现。
“娘娘最厉害了，”芙蓉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以后我也要成为像娘娘一样厉害的人！”
陆山山满意地点头：“有眼光，有前途！”
一场突如其来的喧嚣，最终以宫门外的兵荒马乱和宫门内的面包香气告终，换来了短暂的平静。
*
新的风波，再次出现在重返尚书房那日。
她与嘉宁的那场冲突早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暗中赞叹她的胆魄，也有人见到她便如同见了瘟神，立刻躲开，只敢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徐姝和徐婉两姐妹算是例外，竟敢明目张胆地拦在她面前为嘉宁鸣不平，句句指责她心狠手辣。
芙蓉安静地等她们说完，才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二人：“我看两位入宫伴读也有些时日了吧，怎么，至今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吗？”
“你少拿宫规来压我们。”徐婉傲慢地抬起下巴，“别以为你是公主就有什么了不起！”
芙蓉轻轻一笑，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哦？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啊，那怎么还敢当面妄议公主是非？”
徐姝在一旁帮腔：“你自己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还怕别人议论吗？”
“想必，两位入宫前，家中并未悉心教导宫规礼仪吧。”芙蓉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入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今日，便由我来教教你们，也省得他日御前失仪，带累家族——倒要看看，是哪条宫规告诉你们，可以如此放肆，当面顶撞公主的？”
屏风另一侧的太子、徐翰、谢元昭三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侧目望来。
徐婉一时语塞，看向姐姐，仍强自嘴硬：“我们……我们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哪轮得到你来教我们规矩。”
“皇后娘娘如今需静养于坤宁宫，怕是无法亲自教导二位了。”芙蓉语气淡然，“宫规第七条明言，见位分尊于己者，须恭敬有礼，不得无状顶撞、不得妄议是非。若有违者，掌嘴二十。”
此言一出，徐婉和徐姝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掐灭了大半。
“我说的，可对？”
芙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一片寂静，无人敢应声，也无人敢反驳。
半晌，谢元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一旁的太子：“太子殿下，宫规第七条，是这么规定的吧？”
突然被点名的太子怔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得硬着头皮低声应道：“……是。”
得到太子的亲口确认，芙蓉唇角微扬：“那么，是你们自己来，还是我来？”
“这种粗活，何必劳烦公主亲自动手。”谢元昭主动站出来，“自己打多疼啊，臣愿为公主分忧。”
芙蓉强忍着差点溢出口的笑意。
徐婉和徐姝互相看了一眼，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这时，徐翰站了起来，绕过屏风，走到芙蓉面前，躬身抱拳行礼，恳切道：“公主息怒。两位小妹年幼无知，疏于管教，性情鲁莽，方才一时不慎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宽恕她们这一次。”
“兄长，你何必……”徐婉不服气地想说什么。
徐翰厉声打断她：“闭嘴！还不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在他严厉的目光逼视下，徐婉和徐姝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着芙蓉的方向，不情不愿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芙蓉缓缓坐下，背对着三人：“既然是徐家管教不严，那就烦劳徐伴读再好生管教些时日。自即日起，徐婉、徐姝便回家中去反省吧，不必再入宫伴读。待何时将宫规礼仪真正熟记于心，恪守不渝，何时再议入宫之事。”
“你！”徐婉气急，还想争辩。
“遵命。”徐翰抢先一步应下，再次躬身，随即严厉地示意两个妹妹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尚书房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谢元昭隔着屏风，对着芙蓉的方向，悄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一次，他是真心服口服，彻底成了她的忠实拥趸，愿为她马首是瞻。
就连许久未见，病愈归来授课的许太傅，坐在讲台后，看着底下安然端坐的芙蓉，竟也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一口气连逐三人，这小小年纪的二公主，的确非比寻常，手段了得。
不过她终究是一介女流，在这深宫朝堂之上，难成太大气候。
不出意外，下一章应该就及笄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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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宫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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