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何缘由，她都必须阻拦这桩婚事。
徐皇后不依不饶道：“如今兄长已班师回朝，不如就趁此良辰吉日，将两个孩子的大事定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台下顿时响起窸窣议论。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定是方才被贵妃抢了风头，心有不甘，非要扳回一城。”
“可公主定亲是何等大事，岂能如此仓促？平白惹人笑话。”
“……”
赵栩指节轻敲御案，不悦道：“良辰吉日？今日是嘉福的及笄宴，你拿来给嘉宁定亲，成何体统？”
“臣妾不过是想着，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你这叫抢喜，折了贵妃的颜面，算什么双喜？”赵栩声音转冷。
陆山山朝两人方向懒懒投去一瞥，低声嗤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赵栩挥袖打断，“继续宴饮，奏乐！”
芙蓉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中吃食，目光悄然掠过皇后与嘉宁。她们越是急切，就越显反常。此事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及笄之后的日子，看似一如往昔，实则却暗流涌动。
这日，芙蓉去书阁寻几卷兵策。刚至廊下，便听见里面传来嘉宁带着哭腔的怒斥与徐翰无奈的辩解。
“当初说好的，不许纳妾，更不准有通房，你如今是怎么答应我的？”
“那是母亲安排的，我……我实在推拒不得。”徐翰的语调中透着心虚，“再说，他们哪个不是……”
芙蓉脚步一顿，隐在书架后。只见嘉宁气得脸颊通红，一把推开徐翰，冲进书阁，正与她撞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儿？”嘉宁气冲冲质问。
“这话该我问姐姐。”芙蓉从容抽出一卷书，“回回来书阁吵，也不嫌此地书墨气太重，压了你们的烟火气。”
她和谢元昭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嘉宁冷哼一声：“要你管，我爱在哪儿便在哪儿！”
“请便。”
芙蓉颔首，自顾自翻阅起来，仿佛眼前无人。
嘉宁气得一跺脚，狠狠瞪她一眼，拽着徐翰的衣袖便往外走。
徐翰还想解释：“公主，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脸都丢尽了！”嘉宁声音渐远。
二人刚出书阁，便撞见正迈步进来的谢元昭。
谢元昭挑眉，戏谑道：“今儿是什么风，竟把大公主吹到这清静地来了，莫非此处藏了宴席不成？”
“闭嘴！”
嘉宁怒斥，拉着徐翰头也不回地离去。
芙蓉放下书卷，缓步走出。
谢元昭见她神色有异，也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登上校场旁的阙楼。
凭栏下望，只见嘉宁与徐翰已在校场。与方才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此刻两人共乘一骑，耳鬓厮磨，俨然又是一对蜜里调油的爱侣。
徐翰这就将人哄好了……
谢元昭不解：“公主，这有什么可看的？”
“你方才不在，没听见他们吵什么。”芙蓉目光仍追随着楼下那对身影，“自然觉得无趣。”
他才不关心那两人因何争吵，横竖不过是些翻来覆去的琐事。但他注意到芙蓉今日的专注非同寻常。
谢元昭状似无意地试探：“公主近来似乎对他二人的事格外上心？”
“好奇罢了。”芙蓉目光未移。
楼下，嘉宁被徐翰圈在怀中，不知听了什么甜言蜜语，笑靥如花，满脸皆是沉浸在情爱中的幸福之中。
“我看不尽然吧？”谢元昭低声嘟囔，“你近来总向我打听徐翰的事……莫非，也对他上了心？”
芙蓉闻言，眼神倏地一闪，竟有些不敢看他。
“胡说什么，我只是想弄明白他们为何争吵。”
“还能为什么？”谢元昭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舌，“‘表兄，不是说好了不许有通房，你是不是在宫外有相好的了，近日怎么都不来看我……’”
一番做作模仿，听得芙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嫌弃地往旁边挪开两步。
“你好烦！”
谢元昭立刻收声，乖觉地站直，只是片刻后又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是奇了，这宫里头但凡是个姑娘，仿佛都对他芳心暗许，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如今，连她似乎也不例外。
芙蓉听得真切，立刻反驳：“我没有喜欢他。”
她怎会喜欢徐翰，那人懦弱无能，只仗着家世和一副好皮囊，惯会花言巧语。
““既不喜欢，为何对他二人之事这般关注？”谢元昭却不放过，追问道，“那日皇后提及定亲，你脸色都变了，还出言阻拦。”
“那日是我的及笄宴！”芙蓉面露愠色，“皇后当众发难，分明是想让我与贵妃难堪，我自然要拦着。”
谢元昭抬手一指楼下：“那现在呢？”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急于成婚。”芙蓉坦言。
谢元昭不以为意：“皇后不是说了，双喜临门，还能有什么？”
“即便要定，也该等徐国公回朝细细商议后再定。”芙蓉缓缓摇头，“如此仓促急切，其中必有古怪。”
谢元昭却不以为然：“能有什么古怪，徐翰及冠已两年，家中通房丫鬟只怕早已成群。皇后或许是怕哪日突然冒出个庶长子，若并非大公主所出，岂非折了徐家与皇家的颜面。”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芙蓉怔了怔，觉得此言亦有几分道理：“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不行，即便与联姻无关，这婚事她也必须设法阻止。
她沉吟片刻，目光忽然转到谢元昭身上，上下打量：“那你呢？你有通房吗，有几个？”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谢元昭一口气连说三个“没有”。
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反应极大。
“当真？”芙蓉凑近一步，直视他的眼睛。
谢元昭重重点头，眼神真挚，身子却微微发僵。
“没有便没有，你抖什么？”
“怕……怕你不信。”
芙蓉眨了眨眼：“我信你就是了。”
说完，她的目光从他眼睛缓缓下移，掠过鼻梁，最终停留在他嘴唇周围。
谢元昭本能地向后退去，他退一步，芙蓉便进一步。直至后背抵到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公主，你在看什么？”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紧。
芙蓉歪着头，端详道：“你好像……长胡子了？”
“这有何奇怪？”谢元昭抬手遮住，视线飘向别处。
“你才刚及冠，不过二十，这么快就长胡子了？”芙蓉困惑，“太傅那般年纪才蓄须呢。”
谢元昭支吾道：“我……我也是近来才知。”
“你是不是剃过胡子了？”芙蓉拉开他的手，凑得更近，“好像没剃干净，这里……怎么还有道小伤口？”
谢元昭扭开脸：“无碍，不小心刮伤了而已。”
“好神奇……”芙蓉喃喃道，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好奇。
谢元昭：“？？？”
真是大惊小怪。
从阙楼下来，芙蓉又去书阁取了两卷书，回到关雎宫时已过午时。
陆山山正坐在院中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哈欠，用自制的豆猫棒逗着那只肥硕的白猫。
“回来了？”她懒懒问道。
芙蓉轻轻“嗯”了一声，坐到她身旁的石凳上，欲言又止。
陆山山放下逗猫棒，率先开口：“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说来听听。”
芙蓉斟酌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我见皇后娘娘为嘉宁的婚事如此劳心费力，可娘娘您……似乎对我的婚事并不怎么上心。”
她心中暗想，若最终拦不住嘉宁和徐翰，自己岂非只能认输。转念一想，嘉宁既可定亲，自己也到了年纪，何不抢先一步。
被这小孩姐一提醒，陆山山才恍然回神。
她几乎忘了，在这时代，女子及笄后，谈婚论嫁便是头等大事。
陆山山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打算找几个？”
“什么几个？”芙蓉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山山噗嗤一笑：“除了驸马，公主不是还能养面首吗，你不考虑多养几个？”
“娘娘，您又取笑我！”芙蓉霎时涨红了脸，“我才不要那么多男人。”
陆山山笑得前仰后合：“男人都可三妻四妾，你多养两个怎么了，又不是养不起。你可是公主，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芙蓉：“……”
她竟无言以对。
“好了，说正经的。”陆山山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才十五岁，真的想清楚要嫁人了吗？”
其实她并不想。芙蓉抿着唇，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那你且说说，看上哪家公子了？”陆山山又问，“是总跟在你身边那个小护卫，还是旁人？”
芙蓉低头抠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那小护卫，那还能有谁？”陆山山想了想，忽然惊道，“该不会是徐家那小子吧，那个可不行！听说他家里通房丫鬟一大堆，不干净，容易得病的。”
芙蓉闻言一愣，怎么连贵妃也误会她喜欢徐翰。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见她不语，陆山山顿觉不妙：“你……你该不会真喜欢徐家那小子吧？”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怎偏偏看上那个，更何况徐翰还是她未来姐夫，这岂非成了狗血话本。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偷懒，必须好好引导这小孩姐。
陆山山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芙蓉肩膀，认真道：“听着，女子并非一定要嫁人。一个人也能过得自在逍遥。”
好像重点不对。
陆山山脑中一团乱麻，简直语无伦次：“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一个人多好，况且你还是公主，可以养好多男宠，何必死磕一个。”
“我知道……”
芙蓉小声应道，眼神却愈发迷茫起来。
谢元昭：我真的没有通房，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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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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