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烛影幢幢,白幡在凛冽寒风中翻飞。
谢元昭卸下征尘未洗的铁甲,换上素服,他向着灵位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毕,他来到芙蓉身侧跪坐,陪她一起守灵。
“这些年的事,我都知道了。”谢元昭看向她,娓娓道来,“明日即便顶着诛九族的罪名,我也绝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芙蓉往火盆里投了张纸钱,青烟缭绕,熏得她眼角泛红。
“你可知我要做什么?”她轻声问。
他能回来,自己心满意足。
“不知。”谢元昭也投下一张纸钱,“但只要是你要做的事,我必倾力相助。”
她抬手拭泪,哽咽道:“没人能帮我……”
随后,目光投向一旁并列的两副金匮,泪水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
“我都明白。”谢元昭温声应道,“所以得知你被逼婚嫁入上官家,我便日夜兼程赶回。所幸,还不算太迟。”
原定二月初六的婚期因赵栩猝然驾崩而延宕,如今已是遥遥无期。
失去父皇庇护,她一个孤女在朝中无依无靠,这门婚事自然难保。
左相早已视她为眼中钉,什么上官氏宗妇的名分,大难临头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只能放手一搏。
她颓然地摇头:“没用的,明日我必死无疑……”
“休得胡言!”谢元昭提高声量,“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一阵狂风卷过殿宇,吹熄了灵前的长明灯。芙蓉急忙起身护住灯盏,小心翼翼重新点燃。
“可我们势单力薄,如何与权倾朝野的左相抗衡?宫里宫外尽是他的耳目。”芙蓉低声啜泣道,“若不是遗诏尚未被他寻获,他早就……”
他都知道。
谢元昭伸手轻掩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转身合上殿门,引她至金匮后的阴影处。
“谁说我毫无准备?”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她掌心,“你看这是什么?”
芙蓉警惕地望了眼殿外,确认无人窥视,这才借着烛光展开手掌。
掌中之物形如猛虎,不过壁虎大小,却透着凛然威严。
这是调兵遣将的虎符,她自然认得。
“这是……”芙蓉却故作不知。
谢元昭将她的手掌合拢,紧紧握住:“虎符,可调动北境十万精兵的虎符。”
芙蓉惊诧地轻呼:“当真?你可莫要骗我。”
谢元昭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头,细细解说这方虎符的威力:“切莫小看这方寸之物,军中将士只认虎符不认人。”
芙蓉喃喃道:“若当真如此厉害,你怎舍得赠我?”
说着便将所谓的虎符递还给他。
“自然是真的。”谢元昭将虎符重新塞回她手中,“我的便是你的,何来舍与不舍?”
他亏欠她良多,是时候偿还了。
“可我……”芙蓉欲言又止,“名义上已是许给上官家的人了,与你再无可能。”
她再次递还虎符。
谢元昭坦然道:“那便权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好了。”
“那你当如何?”芙蓉依旧忧心忡忡,“我也舍不得你。”
话音未落,泪珠已簌簌而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偎进他怀中。
谢元昭握紧她冰凉的双手,柔声安抚:“为你,一切都值得。”
“好吧……”
芙蓉握紧掌心的虎符,将其收下。
谢元昭但笑不语。
芙蓉把玩着掌中虎符,又问:“这小东西当真如此厉害?”
“明日一试便知。”
“你真舍得将它赠我?”
“嗯。”
芙蓉喜上眉梢,忘情地在他颊边轻啄一口,全然忘了此刻殿中正在守灵。
“累了吧?先歇息,今夜有我守着。”
芙蓉将头枕在他膝上,把玩片刻虎符,仔细收入贴身里衣当中。
“那我去睡了,天亮记得唤醒我。”
谢元昭颔首:“好。”
待她呼吸渐匀,他轻轻拨开她鬓边碎发,喃喃自语。
“这一次,换我来护你周全。”
这一夜,芙蓉睡得格外安稳。
殿外,上官明砚在寒风中伫立了一整夜。
次日暖阳初升,金銮殿内暗流涌动。襄王与齐王各踞一方,彼此怒目而视。
巳时刚过,谢元昭腰佩长剑昂首入殿,傲视众人。
“他怎回来得这般快?按理说消息才刚送达……”左相面色微变,扫视身后跟随自己的人。
一人摇了摇头,皱眉道:“探子来报,他分明还在路上……”
“好个声东击西。”左相冷哼一声。
齐王讥讽道:“果真是没上过朝的粗人,竟敢剑履上殿!”
襄王幸灾乐祸地说道:“有本事你去夺了他的剑,将他轰出去。”
“你!”
齐王被怼得哑口无言。
谢元昭踱至齐王面前,默然斜睨。齐王深知此人不好惹,悻悻然侧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
支持齐王的武将与拥护襄王的文官分列两侧,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怎不见谢澜……”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谢澜洪亮的通报。
“公主到!”
芙蓉手捧遗诏缓缓走进来,李总管率内侍紧随其后。她一步一顿踏上玉阶,每步都踏得沉稳坚定。
上官明砚踉跄着挪到偏殿隔间观看,面色惨白,不时轻咳。
芙蓉将遗诏交予李总管,示意他宣读。满朝文武见状,齐齐跪倒,屏息凝神。
李总管展开诏书,面色渐凝。字字皆为先帝亲笔,毋庸置疑。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祖宗之业,御宇多年,兢兢以守,不敢有怠。
然天不假年,朕病体沉疴,恐不久于人世。子嗣虽有,却英年早逝,无以为继。为江山社稷之稳固,今朕深思熟虑,权衡再三,特传位于皇女嘉福……”
“啊——”
“怎会是她?”
遗诏宣读还未过半,满殿一片哗然。
“望吾女登基之后,能以仁治国,广施德政,严惩奸佞,改革弊政,保我朝国泰民安,绵延昌盛。诸臣亦当全力辅佐新君,共襄大业,勿负朕之重托。钦此!”
齐王率先发难:“这定是伪诏!她篡改遗诏!”
“就是!女子岂能称帝!”
“荒唐!”
谢元昭又惊又喜,仰首凝视着她。原来这便是一直苦苦所追求东西。
“定是你篡改诏书!”齐王指着她破口大骂,“这才百般阻挠,不让我等面圣!”
左相冷眼旁观,静观其变。
芙蓉取回遗诏,步下玉阶递与左相:“是不是父皇真迹,有劳左相验看。”
左相接诏细审,面色阴晴不定。
“这能说明什么?你先前就曾伪造陛下笔迹批阅奏章,伪造诏书对你而言易如反掌!”
芙蓉从容不迫地应对:“我无需伪造诏书。”
在关雎宫初见此诏时,她同样难以置信。反复查验字迹印鉴,仍难相信赵栩真将江山托付于她。
“左相既已验过,可还有疑议?”
众目睽睽之下,左相只得道:“确是陛下亲笔。”
芙蓉高举遗诏:“诸卿可还有异议?”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齐王怒不可遏,一把夺过遗诏:“假的!定是假的!”襄王吓得连连后退。
齐王逐字审视,仍不愿相信:“不可能,那位子本该是我的……”
芙蓉夺回诏书,字字铿锵有力:“这是我的!皇位也是我的!”
齐王伸手来抢夺,谢元昭眼疾手快将芙蓉护在身后,剑锋直指齐王。
“我不服!”
芙蓉忍无可忍,拔剑出鞘,寒光闪过,齐王颈间血溅三尺,惨叫倒地。
满殿死寂。
芙蓉左手紧握遗诏,右手持剑环视群臣:“可还有人有异议?”
群臣噤若寒蝉。
左相缓缓开口:“臣以为不妥。自古未有女子临朝的先例,公主恐怕难当大任。”
“哦?是吗?”剑尖鲜血滴落,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芙蓉挑眉道:“那左相以为谁更合适?”
左相目光扫向一旁瑟瑟发抖的襄王。
芙蓉会意点头,微微一笑:“我竟忘了,这儿还有一个。”
话音未落,谢元昭已夺过她手中长剑,直取襄王心口。
“这个不劳陛下费心。”
“啊——”襄王应声倒地。
谢元昭收剑归鞘,随即单膝跪地,率先俯首称臣。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的朝贺声中,芙蓉一步步踏上玉阶,端坐龙椅之上。
隔间内的上官明砚随之跪倒在地。
除他二人外,满朝文武仍僵立原地。
见众人冥顽不灵,芙蓉取出虎符,高呼道:“众将听令!速将反贼拿下!”
谢澜率禁军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臣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大势已去,群臣相继跪拜。
唯剩左相与数名心腹仍负隅顽抗。
“尔等执意要反?”芙蓉下达最后的通牒。
左相仰视着她,眼中尽是不甘。
他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最关键的一步。
忘了,她与谢元昭竟是青梅竹马。统帅十万雄师的他,此刻无异于以卵击石。
思及此,他猛地跪下来。
“左相……”
他拱手叩拜:“臣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同党见状,纷纷跪下来。
“臣等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应该还有两章[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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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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