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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太昌二十一年,二月初六,惠风和畅,万物复苏。

吉时已至,钟鼓齐鸣。

芙蓉身穿玄色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腰佩玄金宝剑,在仪仗簇拥下缓步登上天坛祭天,又至太庙告祭列祖列宗。

礼官高唱赞词,香烟缭绕中,她依照古礼三跪九拜,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祭礼完毕,她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接过传国玉玺。

玉玺入手温润,却重若千钧。

她稳稳托住这象征天下权柄的器物,沐浴朝阳,一步步踏上金銮殿的玉阶。

“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贺声如雷霆般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息。

芙蓉端坐于龙椅之上,神情肃穆,微微抬手示意:“众卿平身。”

“宣——”

李总管声音洪亮,展开继位诏书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行皇帝临御以来,宵衣旰食以安社稷,殚精竭虑以济苍生。

然皇嗣不兴,神器无归。朕本深闺弱质,岂敢有觊觎大宝之心?奈宗室凋零,朝臣无主,天下苍生翘首以盼明主。

朕初时惶恐,再三辞让,然众意难拂,且念及天下苍生之安危,不得不勉力承担。

于二月初六,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恭登大宝,改元永平,以启新章。

朕深知君临天下,责任至重。当以先帝为楷模,法先王之典章,循列圣之遗训。

朕将广开言路,纳谏如流,以明得失;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以苏民困;兴农重商,通商惠工,以裕国用。

众臣当廉洁奉公,尽职尽责,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谋福。

朕虽为女子,然心怀天下,愿以柔弱之躯,担起天下之责。望我臣民同心同德,与朕共赴太平之世。

特此诏告天下。”

待诏书宣读完毕,芙蓉环视群臣,朗声道:“朕初登大宝,尚需历练,还望众卿多多提点,尽心辅佐。”

众人再行叩首大礼:“臣等必恪尽职守,为陛下分忧,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大典礼成,芙蓉回到勤政殿,脱下厚重的衮服,换上寻常服饰。

取下冕冠时,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额头被沉重的冠冕压出一道道深紫色的痕迹。

丽娘见状,小声嘀咕道:“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冠子又大又沉不说,从寅时起身忙碌到现在,片刻不得停歇,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既然知道了,那还不快给我倒杯茶来。”芙蓉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丽娘连忙递上茶水,看着她额上的压痕,心疼地说:“我这就去煮两个鸡蛋来。得好好揉一揉,万一留下印子可就不好了。”

“嗯。”

正说着,内侍急匆匆前来禀报:“陛下,左相等人有事求见。”

“知道了,先请他们去偏殿等候,朕稍后就到。”

丽娘低声嘟囔:“这额头上的伤可怎么办?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去见人,他们定会暗地里笑话的。”

芙蓉对镜自照,轻声道:“用妆粉遮盖一下便是。”

顿了顿,她淡然道:“即便真被笑话,又能笑得了几时?”

因尚在丧期,不宜装扮艳丽。芙蓉换上一袭素白宫装,让宫女梳了个简易的圆髻,簪上一支素雅的白玉簪,这才前去会见左相等人。

“诸位免礼。”芙蓉落座后,开门见山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左相躬身呈上一道奏折:“启禀陛下,当务之急应是议定大行皇帝谥号。臣同礼部官员连夜甄选了一些吉字,恭请陛下圣裁。”

芙蓉展开奏折细看,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德、肃、惠、顺、睿……”

皆为寓意深远的佳字,她一时难以抉择。

“左相以为哪个字更为合适?”

左相恭敬回禀:“此事关乎礼制,还需陛下亲自定夺,臣等不敢僭越。”

见他态度恭顺,芙蓉微微颔首。她仔细斟酌片刻,合上奏折道:“那便定‘惠’字罢。”

柔质慈民曰惠。

赵栩在位期间广施仁政,勤政爱民,使得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与“惠”字十分契合。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称赞。

芙蓉嘴角微扬,对这般赞誉尚不习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还有他事奏报?”她瞥了眼勤政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心系政务。

左相几番欲言又止,神色踌躇。

芙蓉大抵猜到他的心思,直言道:“爱卿不必拘礼,但说无妨。”

迟疑片刻,左相谨慎问道:“臣斗胆询问,陛下与舍孙的婚事可还作数?”

果然不出所料,真就一直惦记着此事。

芙蓉缓缓道:“如今尚在丧期,不宜谈婚论嫁。此桩婚事乃先帝所定,朕无从否认。不过,朕此前听闻左相并不属意这门亲事。待百日之后,禁婚令解除,左相若仍无此意,写一道退婚书递呈朕便是。”

若不是左相主动提及,芙蓉几乎忘了,今日原本是她与上官明砚大婚之期。

谁知世事无常,先帝猝然驾崩,婚期延宕。这大婚之日,竟成了她登基继位的良辰吉日。

“谁敢退了陛下的婚事?”

从勤政殿出来,随行几位大臣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分明是为难左相,诚心叫左相难堪,自己却坐享美名。”

几人越说越激动,不吐不快。

“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女子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正是此理。”

左相默然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谢元昭迎面而来,腰间依旧佩着那柄长剑。

众人赶忙噤声,纷纷让道。

经过几人身边时,谢元昭特意停下脚步,含笑招呼:“左相安好。”

只此一言,便匆匆而过。

待他走远,一大臣不满道:“入宫竟敢携带利器,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另一人忙劝:“慎言!眼下他可是助陛下顺利继位的功臣,得罪不起。”

“可陛下毕竟与明砚有婚约在身,怎么也不知避讳,还与他往来密切。”

“哼!避讳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皇帝,这天下的规矩都是她定的。”

不料谢元昭去而复返,亲热地揽住几人肩膀,笑道:“在议论什么?莫非只许你们三妻四妾,就不许陛下三宫六院?横竖又不用他们生孩子。”

“放肆!”

几人勃然变色,拂袖而去。

谢元昭望着他们的背影,扬声嘲讽:“莫不是自知年老色衰,无法侍奉陛下,就只能在此怨天尤人?”

说罢转身赶往勤政殿。他在殿外拦住欲通传的内侍,斜倚门框,静静凝视芙蓉批阅奏折的认真模样。

良久,他轻咳一声,揉了揉鼻子。

“进。”

谢元昭大摇大摆走到御案前,笑道:“见陛下批阅奏折这般专注,臣都不好意思前来打扰了。”

“有事奏报?”芙蓉头也不抬,朱笔不停。

“无事就不能来探望陛下了?”

芙蓉终于放下朱笔,抬眼看他:“用膳了吗?”

“尚未。”谢元昭抚着肚子,眼睛一亮,“陛下这是要留臣一同用膳?”

“传膳吧。”

丧期的膳食以素食冷盘为主,唯一的荤腥是一道笋尖火腿汤。

席间,谢元昭主动开口:“话说,臣还会在京城多留些时日,陛下不打算给臣安排个闲职打发时间?”

芙蓉舀了一勺汤,淡淡道:“你已官至大将军,回京便好生休养罢。”

“主要是如今陛下日理万机,臣在京城又无甚故交,实在闷得发慌。”

熟悉的人皆已离去,唯剩她一人仍在身边。

“既然如此,便任回御前侍卫一职吧。”

“臣领旨!”

谢元昭求之不得,爽快应下。

“去北境历练这些年,怎么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说明臣初心未改。”谢元昭以手支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反倒是陛下,变得臣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吗?”

“嗯。”

他很难想象,这些年在深宫之中,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那日在紫宸殿守灵,她突然唤他“元昭哥哥”,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在北境时,他虽略有耳闻她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事迹,但亲眼所见仍是震撼。

她见到虎符时,故作不知,当成玩物随手把玩。翌日却能高举虎符,号令众将。

那时他便明白,自己也是她登临帝位的垫脚石之一。

然而他心甘情愿。至少对她而言,他尚有用处。

继位次日,芙蓉上完早朝回来,李总管前来求见。

“陛下,老奴这些时日常感力不从心,恐难胜任总管一职。”李总管叹息道,“今日特来请辞,望陛下念在老奴尽心侍奉先帝的份上,准许老奴出宫返乡,安度晚年。”

芙蓉正思量如何妥善处置此事,见他主动请辞,当即应允:“准奏。”

随后,她又补充道:“不过还请李总管再多留几日,将宫中事务交接妥当。待先帝发引之后,再行出宫返乡不迟。”

李总管连忙跪谢:“老奴叩谢陛下隆恩。”

除此之外,芙蓉还特命人拨银百两,赠作他返乡盘缠。

丽娘不禁担忧起来:“留着他,就不怕他将那晚之事泄露出去,损了陛下清誉?”

那晚之事,指的是上元节当夜,芙蓉命丽娘为李总管等人备下酒水。

名为犒劳,实为调虎离山,更在酒中下了蒙汗药拖延时间。

李总管作为宫中的老人,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大势已去,木已成舟,最终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以求安享天年。

“事已成定局,不必赶尽杀绝。”芙蓉淡淡道,“朕总不能一直如此。”

“那空出来的总管之位,是不是该让我来当了?”丽娘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你?”芙蓉眉头微蹙,“还是先回去好生读书罢。”

“我不想读书,太过乏味。那些大道理,我根本记不住。我还是更喜欢下厨……”

芙蓉正色道:“若不愿读书,便什么都不要当了。”

“我读!这就回去读!这样总该能当大总管了吧?”

“待你及笄之后再说。”

“好吧……”

好在及笄之期不远,就在明年。

殿外春光正好,映照着芙蓉沉静的面容。

她知道,这条帝王之路长刚刚开始,前路漫漫,唯有谨慎前行。

别人有的继位诏书,我女鹅也必须要有!

还剩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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