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发出一声怪叫，消散在空气中，但解子环知道，它没有离开，它就在暗处，看着他。
那只手的主人走到他身侧，右手还提着桃木剑，声音淡淡，像是冬夜从旷野悠悠走过的一缕风。
“这是‘鬼蜮’，在进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你……”解子环抬头瞬间，声音卡顿。
眼前的人，发极黑，而皮肤极白，偏偏容颜绝盛。
这世间不该有完美无瑕的容貌，所谓的完美，只该存在于想象中，被描绘在画纸上，或呈现在雕塑中。
眼前的人，因为毫无瑕疵的好颜色，反倒生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身上极致的色彩对比，让人联想到做工精致的纸人。
“灵部，鹤无心。”
他像是习惯了被这样问，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本警察证。
一闪而过，也足以让解子环判定，这本警察证是真的。
灵部？
国家真的有特殊部门？
接下来是不是该看我骨骼清奇，将我招安，让我出任小组长，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解子环有时候真痛恨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
“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我是法医，在进这里之前，我在取样。”介绍完了自己，解子环没忍住，问，“鬼蜮是什么？”
“阴气过盛，鬼怪聚集，执念不消，则成鬼蜮。”
鹤无心抬眸看向他。
他的睫毛长而直，看向他的时候，睫毛抬起，露出其下漆黑的瞳仁。
解子环注意到，鹤无心看他的时候，瞳孔似乎很轻地颤了一下，但周遭灯光昏暗，也或许是错觉。
“我们需要查清‘张韬案’。”
“我们？”
张韬案性质恶劣，警方出动了整整一支刑警大队，仅靠他们两个，查清这一起命案？
解子环自从进入学校后勉强维持的冷静表情，在此时崩坏。
但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从他的心口向上，冲上了他的大脑。
愿意从事这些行业的人，总是有一腔热血在的。
“我们需要唤醒形成鬼蜮厉鬼的生前记忆，否则会被困死在鬼魂生前的执念里。”鹤无心说了一句勉强算是安慰的安慰，“鬼蜮围绕执念形成，张韬案的真相，就在这一所学校里。”
至少不用从张韬生前的社会关系和行踪轨迹入手。
张韬任教二十年，教过的学生数以万计，真要从社会关系入手，没有一个月，恐怕理不清楚。
解子环沉思。
不知道凶手出于什么原因，砍断张韬的四肢，丢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或许与执念有关。
已经到了鬼蜮，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按照之前的顺序走下去吧。
“进来之前，我们已经收敛了张韬的双臂，警犬中队那边说，在宿舍里，发现了张韬的腿，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采样结束后，去张韬的宿舍里。”
鹤无心点点头，领路在前，“走。”
“去宿舍。”
解子环看着鹤无心的背影，心中蓦然生出一股熟悉感。
可如鹤无心这样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会忘记。
……
下到明德楼一楼，之前那个浑身长满眼睛的怪物都没再出现，可解子环总能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身上，如影随形。
挂在楼上的灯牌字体亮了起来，解子环注意到，之前残缺的字体被补齐，灯光亮起，果然如想象中一般，灯光透过红色的塑料硬壳，将小广场照得一片血红。
余光中有光影掠过，解子环猛地抬头。
这次，他看见了！
就在张韬的工位旁，就在那个窗户上，他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垂着头，向下看着他们。
“那里有人。”
“是执念形成的影子。”鹤无心头也不回，把手往后一伸，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准得像背后长了眼睛。
鹤无心的掌心冰冷，明明是夏末的天气，身上却一丝汗气也无。
解子环有些不自在，他觉得两个大男人手拉手走着，实在有些别扭，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多在意这种事，人家大师愿意带着他这么一个累赘去查线索，没放任他自生自灭，可是极大的恩情。
解子环也就乖乖任由鹤无心牵着。
可鹤无心却只是拉了他一下，就把手收了回去。
原来只是拉他一把，给他一个提醒。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还未散去。
解子环再次痛恨起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
一路上，这里的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学校尚未荒废的时候，绿化带被修剪得整齐，并无丛生杂草。
只是这学校当初的设计有些问题，路灯之间的间隔有些远了，以至于眼前的光线总是昏暗的。
解子环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
看过去，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黑影，有风吹过，黑影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只是一颗树。
……
解子环两人往宿舍的方向去，却发现，随着往宿舍的方向越走，岁月的痕迹就越是明显。
走到宿舍楼前，宿舍楼看起来更是与上午刚进学校时看见的别无二致，完全是荒废了五年的样子。
回头看向明德楼的方向，依稀能看见明德楼亮起的红色灯光。
明德楼与宿舍楼，差着五年的时间。
张韬的宿舍解子环记得很清楚，五层，５０４。
抬头看着黑洞洞的楼梯口，解子环的脚步顿了一下。
刚刚才从走不出去的楼梯间出来，解子环实在是对楼梯没有好感，总疑心自己会再次被困在楼梯里，听见身后响起怪异的脚步声，或是闷头爬着爬着一抬头，发现眼前的鹤无心消失了。
鹤无心察觉到他微小的停顿，侧过头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枚黑色的漩涡，没什么情绪。
“抱歉，我马上……”
解子环正欲抬步，却见眼前多了一只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手与黑色道袍间，是一截劲瘦的手臂，在夜里白得晃眼，像一截玉做的竹。
解子环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鹤无心一探胳膊，又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上走。
解子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把他当走路需要人牵着的小朋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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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鹤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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