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就在舟刚刚学会风之呼吸的最后一招时,匡近决定要参加最终选拔了。
这是每一个鬼杀队队员都要经历的一关,只有过了这一关,他们才算是正式踏入鬼杀队,不再跟着培育师们训练,而是开始接任务杀鬼。
出发前夜,匡近如往常一样吃晚饭,开朗地与舟说笑。
这不是舟第一次送走牧野带出来的弟子,这些弟子偶尔做任务的时候会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也会寄一些信件回来,那都是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时间一长,就再无消息了。
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好,他们大多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便将舟当做自己的弟弟,匡近也是如此。
他不希望匡近也突然不见。
可他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匡近。
就像他阻止不了那些毅然下山的师兄师姐一样。
匡近离开的这段时间,牧野将满腔的担心都倾注到舟身上,对训练的严厉程度往上翻了又翻。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他希望自己能尽快强大起来,如果他能恢复到前世的实力,是不是就能代替一个个丧生的兄姐呢。
舟把自己往极限里压,还是牧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才放缓了训练。
他拉过舟的手臂,看这小胳膊控制不住的颤抖,虽然还是训练中一副严肃面孔,却把舟拉到旁边坐下,细细地给他按摩起手臂。
“抱歉,勉强你了。”
舟摇摇头,“我也希望能早点变强。”
牧野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半个月后,匡近回来了。
舟自己练刀的时候,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他对旁边的牧野笑了一下,然后窜了出去。
牧野收刀入鞘,看着舟扶着匡近,两人笑着从山下走来。
匡近受的伤并不算重,至少他还能给舟细数自己在藤袭山的英姿。
“你的招式学得怎么样了?”匡近问起舟的学习进度。
舟点点他的伤口,“等你好了,再来教我不迟。”
匡近一阵龇牙咧嘴,
他们走到牧野身前。
匡近站直了,对牧野笑得非常明亮,“师父,我回来了。”
牧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进屋吧,好好休息。”
匡近干脆应是,转头看了一眼舟,后者抬了抬手里一直没放下的刀,“我还要练习呢。”
牧野很高兴匡近回来,但是也没有因此放松对舟的训练,现在的训练量已经降到了合理的程度,为了将来的平安,舟必须一日不落。
匡近对舟的督促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第二天就爬起来,等着舟训练结束以后与他对刀。
舟明白匡近的用意,他担心自己会死在最终试炼中。
虽然舟对自己活着从藤袭山上下来有信心,但是匡近对他的担心还是让他感到温暖,他能做的,就是全力投入到训练中去,用实力证明自己。
呼吸以超出平时数倍的速度在胸腔里激荡,相同的起手式,相同的招式,第一招对撞之后两人相对退了几步。
匡近感觉了一下伤势,挑刀说道:“再来。”
舟动动手腕,“那你可小心了。”
疾步,提刀,挥砍,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力气被匡近轻描淡写地接下,舟丝毫不见气馁,这种情况他在牧野手里经历过太多了。借力,转身,横扫,木刀画出一片弯月,在被匡近跳开以后紧追不放。
匡近挑了挑眉,干脆放弃了进攻,仍由舟不断挥洒自己攻击。
被小看了?
舟露出笑容,眼睛如同追逐猎物的蛇一般丝毫不错,反倒是匡近被他的笑容摄住,守势一顿。
舟眼睛一亮,脚下发力,长刀轮转。
风之呼吸·壹之型·尘旋风·削斩
旋风环绕着舟,他以急速突刺,袭向仓促防御的匡近。
锵!
牧野突入战局,一刀将突刺中的舟挑开,结束了这场手合。
正是因为牧野一直在旁边观战,两人才敢这么放肆地打。
“啊呀,大意了。”匡近把头发往后一撸,刚才的危险是实打实的,所以他的汗也流得畅快。
舟笑眯眯地收刀,“匡近哥伤势未愈,是我讨巧。”
匡近看看刚刚还疾风暴雨,一副要把他砍翻在场的小师弟突然温润如常,若有所觉地看向了牧野。
正在对舟点评这场手合得失的牧野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放出了疑问的讯号。
匡近开始反思,自己拔刀前后差别是不是太小了,有些脱离师门传统了啊。
自此之后,师兄弟两人的手合正式成为每日的训练内容之一,有牧野在旁边看着,两人越打越放肆,到后来已经连杀气都放出来了。
“小舟啊,我好歹也杀过一些鬼,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杀气啊,还这么……”凶残两个字在匡近的嘴边绕了绕,看着小师弟温和的笑脸愣是没说出来。
“可能是我在山里住得久了吧,杀气本质上就是对生物的攻击意图,山里很多动物都有哦,我很小就上山打猎啦,对这些还还挺习惯的。”
舟的解释轻描淡写,镇里人·经商·匡近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被舟就这么忽悠了过去。
暗地里,舟松了一口气。
自踏出深渊起,他的手上死去的生物就不计其数,而且当时还没有七情六欲调节,他身上的杀气不重就奇怪了。
不过这种理由也就骗骗匡近,换做将他从一个婴儿带大的牧野,这种说法就完全站不住脚。
所以师父为什么一直没有问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舟的心里,这么多年的相处,牧野在他的心中已经非常重要,他作为人类时候的亲朋已经完全模糊,如果现在说起父亲一词的话,他想起来的一定是牧野的脸。
也正是如此,虽然舟非常在意牧野的看法,但是他始终不敢去问,就这么含糊着,反正牧野也没有问不是?
“舟。”牧野突然喊道。
“是!”舟站得笔直。
牧野疑惑了一瞬,说道:“去准备晚饭。”
“好嘞。”被吓一跳的舟收了刀就走。
这样的练习一直到匡近的刀被送来为止。
舟好奇地看着被锻刀人送来的刀,因为只有距离太阳最近的山上采下的矿石才对鬼有和太阳一样的杀伤力,所以鬼杀队的正式队员会使用这种特殊的刀,而随着使用人的不同,刀的颜色也会不同。
比方说牧野的刀就是深绿色的。
而舟虽然用着牧野送他的刀,但其中没有掺上矿石,所以实际上对鬼是没有用的,只是让舟用来熟悉真刀的手感。
“喂,你这么认真,我都要紧张了。”匡近拨开距离太近的舟,想要深呼吸放松一下,结果就对上了锻刀人燃烧着烈火的双眼。
“快点啊,你行不行,要不要我拿着你的手按上去。”带着火红色面具的锻刀人激情澎湃,已经从坐垫上抬起一只脚,可以想见如果匡近再不动,他估计真的会上手。
想要追求一点仪式感的匡近屈服了,他老老实实地拿起刀,握住刀柄,在一圈人的注目中。
出鞘!
刀刃如同浸入染缸的布一样自下而上变成了绿色,很浅,像春天的刚发芽的青草一样。
“真美。”舟赞叹,这一幕他不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是一把好刀。”刚才还恨不得上手的锻刀人双手拢在袖子里,很满意地点头。
匡近没有说话,他将刀横放在膝上,轻轻抚摸。
这就是他的刀了,以后将比任何人都近距离地陪伴他,和他一起守护,一起杀戮,当刀断裂的时候,也就是他身死的时候。
匡近对自己佩刀的认真让锻刀人更加满意,他们视自己的作品如宝,甚至有锻刀人看见自己的刀出现裂痕就要找用刀人拼命的情况,正是如此热情让他们锻造出一把又一把的好刀。虽然这位锻刀人不是其中的一员,但是他的作品被人珍视,理所当然地也会感到高兴。
于是他对牧野说,“您的刀也需要修理了吧,我正好带了工具,让我看看如何?”
“那就麻烦你了。”说罢,牧野解下自己的刀,顺便将舟的刀也递了过去。“这把也拜托你了。”
谁知锻刀人认出刀来,“哦,您当初让我做的刀就是给他了是吗?”言罢,锻刀人转头打量了舟几眼,又仔细瞧了瞧刀。
刀柄平滑,显然经常使用,但刀身雪亮,刀锷不见丝毫污垢,锻刀人非常满意,便收下了刀。
拿到刀就像一个信号,第二天,接到了乌鸦的召唤的匡近就带着他的新刀走了,甚至比锻刀人离开得都早。
心情如同送匡近去参加最终选拔时一样,而且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习惯这一点的。
自己尚且如此,送走了那么多弟子又接到他们的噩耗的师父又是如何呢?
舟突然明白了,当自己说想要变强时,牧野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牧野当然知道他每一次送弟子离开都可能意味着永别,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目送他们远去,甚至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将来也会踏上这条路。
支撑着匡近的无疑是对鬼的憎恨和对失去的亲人的怀念,那么支撑着牧野的是什么呢?
“支撑着你的是什么?”
舟一个愣神,差点以为自己把问题说出来了。
牧野接着说,“舟,你没有见过鬼,深山里也很安全,让你这么迫切地变强的理由是什么呢?”
舟沉默了一会儿,在匡近之前,牧野有很长时间没有收到过弟子。所以牧野以为他那些时候太小记不得,但实际上他记得自己来之后牧野收过的所有弟子的脸,记得他们抱自己的力道和温度,记得他们辛苦训练时候的泪水,记得他们最后一次离开时候的表情,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都死了。
“因为我能做到。”舟坚定地说道。“我会比匡近哥强,比莲叶姐强,比善夫哥强……”
一个一个名字报出来,牧野十分惊讶,他以为舟对那些人有个浅薄印象就很了不起了,的确没想到他能记住他们。
“然后,”舟继续说,“我会比您还强,我不会死的。”
他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我不会死的。”
“我一定会寿终正寝。”
牧野笑了,开怀大笑。
他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摸摸舟的头,“嗯,我相信你。”
我希望能相信你,正如之前所有的孩子一样,希望你能活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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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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