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公演倒计时两个小时，洒落在走廊上的夕阳渐渐消失不见，夜幕降临，空气中酝酿着数不尽的躁动与忐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茂茂关上门，深吸一口气，望着老板哥略显疲态的身影，心里颇为感慨——自上午从备赛室出来到现在，他几乎一刻也没歇，先是找导演组说明情况商量解决办法，而后联系芮贺予，亲自接人来演播厅救场。
让老板哥重视到这个程度，茂茂实打实为那三位选手担心，如果中午那会儿沈欲忱推开备赛室房门，三人不在房间里的话——
但还好都是乖小孩儿，老板哥对认真的人总是很包容。
敲开化妆间的门，早已等候的vivi站起身，上下打量一番沈欲忱，见他脸色不好，轻声道：“还ok吗？一会儿统筹来跟你对流程，还要录一个赛前采访，晚上的公演直播，整个流程下来至少得五小时。”
沈欲忱点头：“嗯，我没事儿。”
这次妆造由红台团队负责，艺人到场，两名妆造老师立刻着手准备，茂茂帮沈欲忱脱掉外套，沈欲忱闭着眼攥了下拳又松开，睁开眼看着茂茂道：“给我一杯温水，还有‘维C’。”
茂茂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好。
Vivi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没来得及。”
“是的，哥一整天都没歇呢。”茂茂边说边将保温杯递给沈欲忱。
Vivi看了眼两个专心工作的化妆师，碍于不是自家团队，只点头道：“外卖应该快到了，你一会儿垫垫。”
“不用，我没胃口，你们吃吧。”沈欲忱放下杯子坐在妆台前，他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开，统筹拿着流程单，带摄像一齐走进来，vivi担忧地看着镜子中刚闭上眼的沈欲忱，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
公演倒计时二十分钟，沈欲忱跟随工作人员走进专属通道，通道口人头攒动，沈欲忱走近，微微点头和另几位导师问好，抬起手任工作人员为他调整设备。
观众席隐匿在幽蓝的暗影中，手机屏幕、入场手环与荧光棒的亮光，同演播厅两侧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光交织，如夏夜明灭的萤火。
陈嘉穗歪着脑袋打量观众席，好奇道：“哦呀，那是谁第一次公演就有粉丝了呀？”
“好像是岩哥赛道的一个组合，听说油管粉丝有一百多万呢……”柯栩回答道。
“这么厉害啊？那我们其他……”
沈欲忱安静地听几人聊天，而后跟随工作人员指引落座，四位导师按年代先后顺序出场，经过观众席时，沈欲忱身后爆发出一阵尖叫，不少雀跃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沈欲忱扬起笑容朝观众席打个招呼，柔和灯光洒在他缀满碎钻的外套上，随他的动作，如流动的银河星子闪烁。
因直播要求准时开场，剩下的几分钟里，沈欲忱无意识地发着呆，他的视线渐渐落在虚空，周遭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灯光倏然变幻，沈欲忱才清醒过来，慢慢坐直身体，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恢复一贯的姿态。
观众席的欢声如心率曲线时高时低，舞台上的旋律时而轰鸣时而舒缓。如此持续将近三个小时，赛程接近尾声，鼓掌声也变得愈来愈懒怠，《独角戏》组的演绎，在严萧三人奇异的紧绷感中完成。
原曲舒缓忧伤的曲调与独白叙事自言自语的唱法，被几人改编成一对爱而不得的恋人进行隔空对话、倾诉、在爱恨交织中渐渐释然的故事。也许是被现场的氛围感染，三人的歌声有掩饰不住的仓惶，听来意外地像是在哽咽，颤抖，反而增加了几分叙事性与层次感。
改编的框架虽有亮点，但编曲仍然透露出仓促的痕迹，沈欲忱暗自在心里评价，还是不够。
——这当然不是芮的真实水平，他最清楚不过。
现场投票结束，票数与排名尚在统计整合中，主持人串场，由各赛道导师作综合性点评。
作为90年代赛道导师，话筒最终递到沈欲忱面前。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径直走向舞台，朝站在聚光灯下的三人组走去。
全场瞬间寂静，只剩清晰而沉稳的鞋跟敲击舞台的声音，被收音放大回荡在空间中，组成类似鼓棒敲击鼓沿所发出的利落节拍。
导师点评并不用上台，观众并不明白沈欲忱要做什么。
沈欲忱站在三人之间，却放下了话筒，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句什么，而后四人整齐地朝观众席深深鞠躬。
聚光灯将沈欲忱笼罩，连带照亮他身边手脚忍不住开始颤抖的严萧。沈欲忱微微偏过头看他，用口型说了句“别紧张”，而后直起身，重新打开话筒开关，缓缓道：
“今晚，是我们各赛道选手的第一次公开演出，而《独角戏》作为本次公演的最后一场表演，我必须向大家坦白一个情况，《记忆留声馆》的赛制要求，竞演歌曲的改编需由选手亲自完成，而这一组的几位同学，在编曲环节违反比赛规则，私自寻求外部帮助，直到今天上午因为编曲出了问题，差点无法完成表演。”
他缓缓环视台下，继续道：“作为导师，我没能及时发现并制止，是我的失职，所以在此先向大家道歉。”说罢沈欲忱对观众席鞠了一躬，起身时他感觉有些头晕，大概是因为没吃饭。
稳住身形缓了两秒后，沈欲忱接着道：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向节目组报备情况并获得同意后，我和我的编曲老师在备赛室做了技术支援，帮他们组将零碎的想法整理成刚才所呈现给大家的，能登台的基础版本编曲。”
严萧攥紧话筒抵在唇边，数次想说些什么，都被沈欲忱的眼神挡了回去。
“编曲的全过程在节目组监督下进行，我们可以保证《独角戏》的核心创意和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始终来自我身边的这三位选手。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向其他选手道歉，很抱歉没有提前跟大家说明情况，这对于比赛来说，始终有违公平。”
他转过身，严萧三人也跟着转身，朝身后舞台两边的选手们分别鞠了两个大于九十度的躬，再面向观众席时，严萧猛地吸了下鼻子。
“所以这次《独角戏》组的演出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完全接受。”说罢，沈欲忱偏过头看了看他左右两边的选手，淡淡笑道，“演出前将近十个小时，他们三个人熬得很辛苦，总算为自己的舞台争取到这次宝贵的演出机会。”沈欲忱朝严萧递去眼神，奈何严萧正泪眼朦胧地傻望着观众席抽泣，并未接收到沈欲忱的示意。
反而是一旁的刘嘉，一脸无奈地抽走严萧手中的话筒，一手按在严萧背上，带着他猛地又鞠一躬，中气十足道：“对不起！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能力有限，所以心甘情愿接受规则的处置。”
他直起身，接着道：“但是我想解释一下，不是沈老师的错，真的是我们没招了。”
观众席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笑，主持人适时开口，对着早已修改好的台本进一步解释情况，同时，演播厅的大屏幕同步展示工作人员今天下午所拍摄记录的备赛视频、初稿和编曲音轨的对比等相关资料。
视频播放完毕后，主持人表明视频已在节目官方账号同步发出，欢迎每一位观众监督指正，沈欲忱点头道：“在竞演里，能力与遵守规则是基础，但真诚是更重要的因素，所以请各位相信我们会守住公平的底线……以及，今晚的每一段演出，都有值得被大家看见与记住的热忱，谢谢。”
全场静寂，随着观众席零星的掌声响起，逐渐汇成一片理解的浪潮。
沈欲忱望向观众席，慢慢放下话筒，不动声色地将手缩进外套袖口中。
整场录制结束，比vivi预估的时间还要晚一个小时，等沈欲忱录制赛后采访卸完妆，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到休息室，打算换衣服回家，谁知刚开门就看到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芮贺予。
沈欲忱有些意外，转头问茂茂：“什么时候来的？”
茂茂低声道：“一个多小时前吧，芮老师说他后天……哦不对，明天下午的飞机飞瑞士，所以今天必须找您补上这顿饭，不然以后您又糊弄过去了，这是他的原话。”
沈欲忱有些无奈地叹气：“我手机呢？”
茂茂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充好电了。哥，我要叫醒芮老师吗？”
“嗯，等下。”沈欲忱站在原地点开微信，盯着顶部状态栏的加载环转圈儿，他耐心地等了几秒，随即看到置顶的小黑方块儿上，红点中的数字由四跳至七。
沈欲忱刚点进聊天框，芮贺予忽然一个大翻身坐了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朝沈欲忱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不是我。”沈欲忱眼皮都没抬，他身后的茂茂颤巍巍举起手，“哈哈，是我，也不是心里有您，就是怕您着凉了传染给哥……”
“……”芮贺予一耷拉眼皮，扯着嘴角吐槽：“也太直白了姐姐。”
“但请组织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老板。”芮贺予站起来甩了甩一头卷毛，看向沈欲忱：“你都完事儿了吗？喝酒喝酒。”
因为上午芮贺予毫不犹豫答应帮忙，沈欲忱很难说出任何拒绝的话，事关重大，在路上他被迫答应芮贺予晚上约饭的要求，因此只得挣扎着再问一句：“半夜了都，这么晚还要喝吗？”
他尤其强调时间，但芮贺予一闭眼一摆手铁了心：“喝啊，说得跟你以前半夜不喝一样？酒吧很近的，就在南山路那块儿。”
说完他揽住沈欲忱肩膀：“我包了一层，听茂茂说你没吃饭，所以一会儿放心吃放心喝。”说罢芮贺予观察沈欲忱的脸色，见他迟迟不答应，一弓腰一塌背开始嚷嚷：“哎哟我这一天真累得够呛……那仨小孩儿……”
沈欲忱摘掉他的手，闭了下眼：“行了，走吧，你开车来的？”
芮贺予得偿所愿地打了个响指：“没，一会儿蹭你的车回去。”
“嗯。”
酒吧离演播厅有些距离，沈欲忱让芮贺予把地址告诉顾叔，自己靠着窗打开手机看刚才没看完的消息。
谈扉明中午给他发了随变蹬翻花盆的罪证，他看到了，但没来得及回，沈欲忱一条一条地翻读，点开谈扉明十点多发的视频截图——是他在舞台上说明情况的画面。
明明：[拇指][拇指][拇指]
明明：忙完回家跟我说一声，发个句号或者拍拍我就行。
明明：不回也没关系。
最后一条：
空调记得定时，晚安。
沈欲忱看着这条两小时前的消息，按谈扉明往常的作息，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睡了，沈欲忱想了想，发过去一个逗号。
紧接着手机震了一下。
明明：才结束吗？
沈欲忱看着屏幕愣了一下，打字：嗯，刚上车
c：你没睡
明明：要睡了。
沈欲忱看着“明明”两字儿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变回“明明”，如此往复了几个来回，手机才再次震动。
明明：那你回家跟我说一声。
c：现在要去喝酒
明明：啊，这么晚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欲忱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
明明：是跟你的学员一起喝吗？
明明：还是同事啊…现在也太晚了。
沈欲忱弯起唇角，打字：同事，我和芮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连“正在输入中”的句子都没闪过，手机三十秒自动熄屏，沈欲忱点了好几次屏幕，谈扉明的消息才过来。
明明：好.
[对方正在输入中……]
明明：那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沈欲忱无声轻笑，解释道：他帮了我大忙，我要还人情呀
在按发送键的那一刻，他停住手，删掉后半句，发送。
手机又暗了两次屏。
明明：…
明明：嗯知道了
明明：你们喝吧.
谈：关掉手机→打开→关掉→板板正正躺床上→开始乱想
“芮”
“我和芮”
好。“我和芮。”
喝酒
喝什么酒到底为什么这么晚喝酒有什么酒要半夜喝在哪喝告诉我啊求求你了我不能问问了他要嫌我烦我没身份没资格问真的要喝吗两个男人大半夜喝酒吗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吗知道吗但我知道啊我是男的我看得出来不要啊他到底知不知道啊怎么办他们要喝多少啊会不会喝醉谁知道那男的会做什么好在意好不放心怎么办好在意你能不能别去要不要问他几点喝完几点回家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烦怎么办啊啊啊啊但是他已经解释了原因真的不能再问了好的嗯我知道了你们喝吧
——
诶想吃酸汤水饺了。
这两天没那么忙猛猛更一下，键盘你快敲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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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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