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的二楼是住院区，咨询室在二楼中央，屋门紧闭，门口贴着的名片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林薇 1xxxxxxxxxx”。
容宴用火烧了半天都没能把锁烧化，反而是自己症状越发严重，退到一边用力咳嗽，抬手便接了一手的花瓣。
宿澈背对着容宴望向二楼楼梯口的位置，他的喉咙内部被火灼烧般泛着止不住的痒意，然而一张口蓝蔷薇便会掉落。
楼梯口的那个东西是假人，一个完全仿照他而制作出来的假人，无论是面孔还是身躯，甚至还特地为假人做了一副骨架，将花泥填入其中，种上了一株蓝蔷薇。
林薇，蓝蔷薇，咨询室，心理医生。
她准备这件艺术品准备了多久？
黑色冲锋衣是宿澈在学院外时爱穿的外套，那时的他和在学院里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他讨厌社交，讨厌站在舞台中央，除了每年的生日宴会外从不会出席各类宴会，然而即便如此仍有大批人追在他的身后。
他的个人信息曾被人放在网络上高价售卖，从身高、体重到电话号码、家庭住址，总会有人不厌其烦地窥视着他的一切。
所以他对那个假人的出现并不惊讶。
怪异把假人放在这是故意想让他看见，无论他是想起过往的不堪，还是恐惧花吐症可能带来的死亡，它都喜闻乐见。
宿澈往廊道深处走着。
住院区比一楼倒是多了些人情味，墙壁上挂着简笔画，下方还摆有蓝蔷薇盆栽，只是此时的每一株蓝蔷薇都只有小花苞。
简笔画涂鸦大多数的主角是一个马尾辫小女孩，有几幅里则多加了一个火柴人，从开头到末端，小女孩吃饭、睡觉、玩游戏、上课，每一幅画的左上角都特地画上了一个笑脸。
直到接近尽头，小女孩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火柴人。
往后的几幅都是小女孩与火柴人嬉笑玩闹，只是左上角的笑脸消失不见，换为了用蓝色彩笔画下的蔷薇花。
蓝蔷薇的花语是绝望，而林薇又是为了什么而绝望？
宿澈又顺着廊道走回去，他这次的视线落在了病房门口的牌子上——每块牌子上都写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宿澈。
入住时间从二三年九月、二三年十二月、二四年......一直到二五年六月。
每间病房的入住时间都只隔了三个月，下方的病症也都是花吐症，而主治医师则全是林薇。
宿澈随便挑了扇门打开，刚开一条缝便嗅见了浓郁的花香。
大片大片蓝蔷薇覆盖在墙壁、床铺上，地面铺满了掉落的花瓣，蔷薇根茎在白墙上交错，与花朵一起织成一个网。
其余的一切倒是和普通病房别无二致，白床单、输液架、床头柜上还放了个插满蓝蔷薇的花瓶。
宿澈望见墙上的蓝蔷薇网有一处凸起的地方，伸手将蓝蔷薇拨开，露出了底下已经停止转动的时钟，时钟的时针依旧指向四点。
他忽而感觉到一个目光正在窥视自己，猩红色，偏执，炙热。
他抬起头，捕捉到了一个红色的眼球。
眼球悬浮在空中骨碌碌地转动着，它的眼瞳朝下，正死死盯着宿澈。
这不是校医院中的怪异，而是宿澈进来的，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在自己身边见到过这只眼睛，或者说这种眼睛。
因为眼睛的数量远远不止这一颗，无论是在教室、食堂、还是宿舍，有时是一颗，有时是几颗，然而这些还都只是他能看见的。
每当他试图用异能攻击那些眼睛，眼睛就会逐渐变透明直至消失，压根受不到一点伤害。
从他入学以来这些眼睛便阴魂不散。
“这些怎么全是宿澈的病房？”周尧也放弃了开门，跟着宿澈查看起了病房。
“这怪异盯上宿澈了，”容宴撬锁无果，用力一拳砸在门板上，“最好别让我找到它。”
宿澈没理他们，而是拉开了床头柜。
一枚硬币，一个本子。
和-001层抽屉里的笔记本一模一样，只是这本上的笔迹更加工整。
[马上要入学了啊，听说宿家的那位小少爷也要进圣维亚，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还是希望能和他同班......不知道他的异能会是什么？宿家好像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连他的异能等级都没放出来。]
[真的和他分在了一个班，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同学们好像都看不见他一样，我也不敢上去和他搭话......我的灵瞳在每次看他的时候都会看见暗红色的粒子，还有一堆飘着的眼睛？这些都是他的异能吗？]
同学看不见他自然是因为他的异能在不停模糊他的存在和同学们的记忆。
[我的精神力告诉我，我正在不断地记起又忘记一些事，或是一个人，精神力是不会有错的，但是我还是想先去校医院找林老师看看，她是最近新来的心理老师，我在学校里见过她一面，很温柔、很漂亮，手里还抱着一簇蓝蔷薇。]
这是曲婷第一次来校医院。
[她让我放轻松，告诉我这是错觉，我闻见了花香，是蓝蔷薇，她还剪下了一朵送给我，让每天出门前闻一闻。]
笔迹戛然而止，后面是一片空白，在某一页中夹着朵蓝玫瑰干花，干花本就脆弱的花瓣被书页碾碎，干枯的枝叶绿中发黑，一被人拿起便有残渣掉落。
“可以给我看看吗？”曲婷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盯着宿澈手中的干花。
宿澈把干花递给她，自己则又进了隔壁病房查看。
复制粘贴般的病房，床头柜中依旧放着枚银币，只是剩下的都没有笔记本，他掀开一张张床上的被子，又翻出了三块完好无损的表，上面的时间分别是六点、七点和八点零几分。
另一边的两人也相继找出了好几块表，九点、十点、十一点、一点，加上先前的那两块，唯独缺了个十二点的。
“所有病房和盥洗室里都找过了，都没有。”容周尧将所有的表按照时间顺序摆在地上一字排开。
医院三楼的楼梯口被紧紧锁着，如果那块表不在三楼的话——
宿澈看向了那个身上爬满了蓝蔷薇的假人。
“你去干什么？”容宴见宿澈往假人的方向走去，心中一紧。
宿澈想对那件艺术品做什么？
他看见宿澈伸手将蓝蔷薇的根茎尽数扯断，无数花瓣随着残缺的叶片飘落，黑色冲锋衣被人扔在地上，露出了里面惨白的骨架和填充的黑色花泥。
白皙的皮肤伸入花泥中，动作间不断有泥土掉落。
宿澈从长满根须的花泥中掏出了一块怀表，表盘简陋至极，指针每转动一下都会发出极大的“哒哒”声。
十二点整。
在他拿到怀表的那一刻，四周的环境却变得扭曲起来，喉中被烈火灼烧的感觉越发强烈，这次的蓝蔷薇花瓣上还带上了点点血色。
等晕眩的感觉消失，假人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容宴、周尧、还有摆在地上的表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曲婷还站在原地，手中拿着那朵干花。
她缓缓转过身，完好的左眼此时却开着一朵蓝蔷薇，铭牌上的“一A”变成了“二A”。
曲婷见到宿澈后毫不惊讶，而是歪了歪头冲他笑着：“来了？也的确到时间了，林薇老师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
“她人在哪？”宿澈将怀表收好。
“林薇老师去给花施肥了，你不是知道吗？她在顶楼养了一大片蓝蔷薇，”曲婷笑着指向自己的左眼，“这朵就是林薇老师送给我的，她说让花开在这个位置很美，你要来一朵吗？”
这个曲婷和之前的那个曲婷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先前的曲婷像是刚写下病房里的日记不久，然而面前的曲婷却已经和林薇十分熟悉。
校医院的顶楼就是三楼，平时基本不对学生开放，宿澈也从来没有听见关于“顶楼种植蓝蔷薇”的消息。
他看着曲婷的笑脸，在一片死寂中听见楼上传来人的说话声，只是因为隔了一块墙的缘故，听不清内容。
“我能上去看看吗？”
曲婷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当然啦，林薇老师这么喜欢你，知道你去看她的花圃后肯定会很开心。”她小跑过来，没有拿钥匙，而是将干花的枯枝插入锁孔。
“咔嚓。”
整个铁门都消失不见，曲婷站在楼梯上回头看宿澈，左眼的蓝蔷薇一颤一颤：“走吧。”
它很希望宿澈去到三楼，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宿澈看见三楼的东西。
宿澈跟着曲婷身后，余光瞥见扒在楼梯间顶部的护士们重新睁开了眼，往楼上的方向挪动了几寸。
顶楼很小，站在楼梯间内已经是一览无余——数不尽的蔷薇开满了一层楼，然而这里并非是普通的花圃，而是一台台电脑、显示屏，每一个屏幕中的黑白画面都有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有的躺在病床上，有的走在楼梯间，有的被关在禁闭室里。
蓝蔷薇自屏幕中生长出繁茂的枝叶，从黑白过渡成鲜艳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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