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皮夹克最后还是没退。
程简行把它塞进了衣柜最底下，眼不见为净。
可有些东西，不是看不见就能当不存在的。
自打生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吵架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有点怪。
但说不上来哪儿怪，就是沉默，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程简行不再轻易提“码头”，“赌拳”这些字眼，骂夏柏皊的时候，眼睛还是会下意识瞟过他胳膊上还没好利索的淤青，到嘴边的“找死”硬生生咽回去，变成一句干巴巴的“蠢货”。
夏柏皊最近也消停了不少。
虽然看人不顺眼时拳头照样硬，但下手似乎知道收着点了，至少没再往死里揍。
晚上也不再偷偷溜出去，更多时候是窝在家里那破沙发上，对着本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旧课本拧眉头，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比跟人打架时还狰狞。
程简行晾好衣服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夏柏皊盘腿坐在地上，脑袋几乎要磕到矮桌沿，手指头戳着书页，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干嘛呢？”程简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踢了踢他撅起的屁股，“装什么文化人。”
夏柏皊头都没抬，推开他的脚，语气烦躁：“别吵。”
程简行挑眉，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本皱巴巴的初二语文课本，摊开的那页是篇古文，旁边还有歪歪扭扭的铅笔注释。
“哟呵，”程简行有点意外，拉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真转性了，打算考状元？”
夏柏皊猛地合上书，耳根有点红，语气无比恶劣，“看个屁，无聊看看不行？”
“行，怎么不行。”程简行拖长了调子，眼里有点戏谑的笑，“就是这‘床前明月光’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某些人别是‘地上鞋两双’吧？”
夏柏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把手里的书砸向程简行：“程简行你他妈找死！”
程简行大笑着接住书，夏柏皊已经扑了过来。
两人瞬间又扭打在一起，从椅子上滚到地上，你掐我脖子我锁你喉，毫无技术含量，纯属发泄。
“服不服？”程简行把他胳膊反剪到背后，气哼哼地问。
“服你大爷！”夏柏皊喘着粗气，用力一挣，手肘撞在程简行肋骨上。
程简行吃痛松手，夏柏皊趁机翻身压上去，膝盖顶着他肚子，得意地挑眉：“怎么样？废物。”
程简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额角还沾着刚才蹭上的灰，那点嚣张的得意劲儿，倒是和平时一模一样。
他忽然就不想动了。
“起来，”他推了推夏柏皊的肩膀，没什么力道，“重得跟猪一样。”
夏柏皊哼了一声，却没立刻起来，反而低下头，鼻尖几乎蹭过程简行的下巴，声音压低了，带着点刚打过架的喘：“那诗……下一句到底是什么？”
程简行一愣。
夏柏皊却不看他了，眼神飘向别处，像是随口一问，但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那点不自在的认真。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下两人还未平复的呼吸声。
程简行看着他别过去的侧脸，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漫了上来，咕嘟咕嘟冒着泡。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疑是地上霜。”他说。
夏柏皊没说话，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像是在默念。
然后他猛地从程简行身上起来，别别扭扭地伸出手。
程简行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都没再提打架的事，也没提那首诗。
夏柏皊弯腰捡起地上的课本，拍了拍灰，重新坐回桌边，手指点着那行字，眉头又皱起来。
程简行站那儿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厨房倒水。
出来的时候，他把一杯水放在夏柏皊手边。
“谢了。”夏柏皊头也不抬，含糊地嘟囔一句。
程简行没应声，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昨天的旧报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里，是夏柏皊低着头，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的侧影。
窗外天色渐暗，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上，偶尔因为翻书或挪动的细微动作而轻轻晃动。
屋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变换坐姿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这种安静，和以前那种打完架后互不搭理，各自憋气的死寂不一样。
是一种……有点别扭，但又莫名让人心里踏实的安静。
程简行忽然觉得，也许，可能，大概……捡这么个祖宗回来，也不全是倒血霉。
当然，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果断掐灭了。
他看着夏柏皊又开始对着一个数学符号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课本撕了的暴躁样子，忍不住开口：“又哪儿卡住了？”
夏柏皊烦躁地抓头发：“这什么鬼画符！”
程简行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走过去：“笨死算了，这儿，看这里……”
他的手指点上书页，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异常清晰地讲解起来。
夏柏皊拧着眉，听得一脸痛苦，但没再炸毛。
窗外的最后一点天光消失，屋里亮起了昏黄的灯泡。
两个影子靠在桌边，一个讲，一个听，时不时夹杂着几句“你是不是猪”和“你他妈再说一遍”的经典对白。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打打闹闹，鸡飞狗跳。
但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像地下奔流的暗河，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改了道。
yoho[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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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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