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阳正热,路面被烤得发烫,车轮压在上头,留下一股干燥的橡胶气味。
易南雪扇了扇刹车带起的灰尘,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清凉的冷气瞬间让呼吸都顺畅了。
“你怎么又迟到?”她不满地抱怨。
卓文扬搓搓巴掌摊开:“因为您是甲方啊,我不得洗洗干净再来见您?知不知道机油多难洗?”
易南雪瞥一眼,看得出他手上的皮都被搓薄了一层,但皮肤纹路里还残留着黑色油渍。
“脏一点也没关系,以后不能迟到,我找你都是有要紧的事。”
“遵命。”卓文扬打方向盘转弯,顺势往窗外看了一眼,“你从这里面出来的?”
易南雪捏着纸巾擦汗,“嗯”一声。
“啧,这么豪华,和你前男友复合了?”
“不要打听我的私事。”
“哦。你这么久没找我,我以为是因为那晚让你前男友吃醋,把饭碗丢了,所以回了汽修厂干老本行。”车子平稳前行,他不自在地咳了声,“我很珍惜这份工作的,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提,我肯定改。”
易南雪想起小金的话,卓文扬本该有机会成为赛车明星,可惜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人生轻易被打乱。
她叹了口气,打开包取出一只包装盒放到中控台:“给你带了一些点心。”
卓文扬脸上那点忐忑消尽,翘起嘴角:“这么好,谢谢啦。”
车子又一次开去Field酒吧,这回易南雪让卓文扬在车上等着,她一个人进去。
一盒糕点刚吃完,她人就出来了,给了个小区地址,让他送她回去。
卓文扬好几回想说话,见她愁眉不展,脸色阴沉,又都咽了回去。
连续半个月的高温暴晒过后,首都轰轰烈烈下了一场雷电大雨,易南雪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精气,走起路来晃晃荡荡。
苏梦清一手推婴儿车,一手拎着袋橘子,门打开,见着人,惊讶地挑了下眉:“病了?”
“没。”易南雪呆愣愣地摇头,见她穿了身风衣,才后知后觉搓了搓手臂,“降温了?”
“是啊,大跳楼,今天最高温只有19℃,一夜入秋了。”苏梦清进门换鞋,把橘子递给易南雪,“我昨天在超市买的,正当季,很甜。”
易南雪拿出一个剥皮,青黄的汁水沾在指甲上,散发出酸涩的气味,但反差的是入口清甜,一点酸味都没有。
她“嗯~”地喟叹一声,味觉归位,精神也慢慢回来了。
“我弟呢?”
“在店里盯装修,我跟他这段时间轮流过去,今天大降温,就让他过去了。我们重新规划了一下,打算多隔几个包间出来。头疼的事还多着呢,我跟他都没艺术细胞,到现在还没定下装成什么风格。”
“我到时候帮忙参谋参谋。”易南雪嚼着橘子,忽然一顿,吸溜了一下汁水,接着说,“不过得过段时间。”
“不着急。”苏梦清把女儿抱出来放到沙发上,又从婴儿车置物篮里拎出一只购物袋,笑着朝易南雪晃了晃,“今天降温,我们打火锅。”
火锅吃到一半,易南雪接了个电话,当即放下碗筷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出门,苏梦清和女儿两个人相对着吃完了下半程。
易南雪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娘儿俩就在家里等她,但一直到许铭佑下了班找上门,还没等到人。
“我姐干嘛去了?”许铭佑抱着女儿出来。
“工作吧。南雪刚签了经纪公司,不是说给了很多资源?或许要忙进组的事儿。”
许铭佑咧嘴笑开:“我就说好人有好报,不管她前男友是想报恩还是再续前缘,反正我姐这下是真有人捧了,以后肯定大红大紫!”
晚上十一点,卓文扬在易南雪小区门口踩下刹车,拍了拍副驾驶熟睡的人:“老板,醒醒,到了。”
易南雪揉了揉眼睛,皱着一张脸解安全带。
卓文扬看她这幅精疲力尽的样子,没忍住问:“你最近在干嘛?那么频繁往酒吧跑?不是说那儿要十万会员费才能进?你真交了?”
易南雪正在起床气头上,烦闷地“嗯”一声。
“我去!你真豁得出去,万一他就是进去喝喝酒调**,你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打不了水漂。”
卓文扬眨了眨眼睛,拔高声音:“你是说……那酒吧搞不正当经营,比如提供色.情服务,他不给你澄清你就举报他嫖.娼,把他送局子里去?”
易南雪推开车门,新鲜空气涌进来,那点儿惺忪彻底跑干净了,回想起他俩刚才的对话,她动了动眼珠,嫌弃啧声:“什么有的没的,钱又不是我出,当然打不了水漂。”
“你前男友出的?”
“不该问别问。走了。”易南雪关上车门,走进了小区。
回到家,房间里已经没人,厨房和餐厅收拾得很干净,一点火锅味残留都没有。
疲惫席卷而来,寂静和冷清像无形的山压在肩上,她有气无力地从冰箱拿了盒酸奶,窝进沙发边喝边看手机。
降温了,易惠云发来消息叮嘱她注意保暖,还问工作怎么样。
回复完她妈妈,她又跟秦喜荷随意聊了几句,最后点开江叙的聊天界面。
他们两个现在都忙着自己的事,经常性隔几个小时才回复对方的消息。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他问她方不方便打电话,可惜她那会儿在酒吧里,没顾上看手机。
“才看到。你下班没有?”
意外地,江叙很快回复:“还在公司。你在做什么?”
“躺在沙发上喝酸奶。你呢?”
“刚开完会,中场休息。”
江叙直接发了张图片过来,长桌上堆满了外卖包装,加班党们正在吃夜宵补充体力。
“这么辛苦,他们工资是不是很高?”
“有三倍加班费。”
易南雪发了个大拇指:“遵纪守法的良心老板。”
“礼尚往来,你可不可以也给我发照片?”
易南雪举起酸奶拍了一张发过去。
隔了一会儿,江叙无奈地打直球:“我其实是想看你的照片。”
“早说嘛。”易南雪咬住吸管,自拍了张喝酸奶的照片发过去,接着发去一条文字消息,“我也想看帅哥照片。”
“你想不想看帅哥本人?”
易南雪眼皮跳了下,把他的回复嚼了嚼,确认“帅哥本人”是指他自己,这实在很不江叙。
“是我想的意思吗?”
“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来见你。”
“请你马上出发。”
临时约了见面,易南雪有点措手不及,扔开手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一拍脑袋决定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洗完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从衣柜翻出条针织长裙套上,点开手机看江叙发来的实时定位。
屏幕上代表江叙的圆点正在高速移动,距离她不到十公里。
总觉哪里不对劲。
易南雪摸着下巴想了想,脑门上“叮”地亮起灯泡,手指啪啪打字。
“你明明没问我,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
等了一分钟,对面没回复,易南雪磨了磨牙,发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威慑力的两个字:“江叙。”
“在。”
“老实交代,是不是保姆车司机告诉你的?”
“是。”
“好心机!还当你好心把司机派给我用,原来是留了这么一手!”
“真的是为了你出行方便,只是顺便得知你的住址。”
“呵。”
“不可以让我知道吗?”
易南雪边换鞋边回复:“万一你是个糟糕的前任,那我多不安全。”
“如果我是个糟糕的前任,你不会救我,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江叙发来这条消息,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紧跟着问:“我现在还是前任?”
这是个敏感话题,易南雪不自在地摸了摸脸,生硬转移话题:“我小区旁边有一个湿地公园,你把车停到入口,现在没什么人,我们可以去散散步。”
江叙贴心地没有揭穿:“好。”
易南雪提前到达公园入口,等了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
她偏头看了看,驾驶位的人不是江叙,一时间拿不准是不是他到了。
车停稳,后门打开,下来一道高挑人影,快步走向她:“南雪。”
易南雪被车灯刺得眯缝起眼,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嘴角上扬,绽开灿烂笑容:“你来了。”
江叙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问:“从这里进?”
易南雪囫囵点点头,低头看他们相握的手,又转动眼珠瞟车厢里的司机,小声嘀咕:“原来今天有人开车送你来。”
江叙牵着她往公园里走,笑着说:“是啊,刚才在车上处理了一些工作。”
“哦,这么忙没必要专门挤时间过来,我只是开玩笑说想看帅哥。”
“原本只打算看一看你的照片望梅止渴,但真的看到了照片......”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感觉更渴了。”
易南雪被他握着的手微僵,热气腾腾往脸上涌,她飞快回头看了一眼,确保司机没有跟过来。
江叙明显察觉到她的变化,笑意收敛,看着她的侧脸说:“南雪,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有女朋友。”
“......”易南雪愕然抬头,张着唇没接上话。
“别担心,他们不知道是你。”江叙及时安抚她,“如果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回去的时候我会叮嘱司机不要外传。”
易南雪沉默片刻,歉然说:“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我暂时确实不想公开......”
可以想象她现在公布恋情,一定会被网络上的人贬低得一无是处,连带影响江叙的声誉,他会被指责为什么要找一个有霸凌黑料的明星做女朋友。她自己对“人言可畏”四个字有过切身感受,深知那些困扰并非一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就可以消弭。
“我明白。”江叙轻轻捏她的手,“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没必要让外人介入。”
“谢谢你。”易南雪感动地靠上他的肩膀,忽然耸了耸鼻子,转脸靠近他的脖颈深吸,眼里迸出亮光,“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江叙唇边笑开:“工作一天我已经很潦草了,你说想看帅哥,所以我在出发前稍微打理了一下,以免让你失望。”
易南雪把他从上往下打量一遍:“抓了头发,喷了香水,换了衣服?”
“嗯。”
“这么用心。”
“你喜欢的话,当然要用心。”
易南雪胸腔里像有一朵云蓬开,轻飘飘的,满满当当的。她挤开江叙的指缝,扣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你睡觉睡得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我都见过,长在我审美上,什么样我都觉得帅。”
“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你觉得我在哄你?”
“你的行业里有很多长相优越的男性。”
“你真觉得我在哄你?”易南雪转头把前后左右看了看,将近零点,四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忽然一个跨步站到江叙面前,抬手捧住他的脸,“我可不会这样哄别的男人。”
话音落下,她踮脚吻上他的嘴唇。
路边的高杆灯幽幽明着,映照出一条蜿蜒的浅白水泥道,错落有致的景观树落下团团暗影,无形之中包裹着相拥的两人。
夜风习习,带着清凉的水汽,吹乱人的碎发,江叙弓着脊背,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将体温传递到她身上。
一吻毕,两个人都有些喘。
“冷不冷?”江叙将易南雪额前的碎发别到耳朵,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摩挲。
易南雪靠在他怀里,仰起脸看他,黑亮湿润的眼瞳映着他的影子,她摇头:“不冷,你好暖和。”
“......”江叙眉心跳了一下,眼神瞬间变深,覆在她脸颊上的手掌下移,拇指带着力道擦过她泛着水光的嘴唇,“南雪,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们去度假好不好?国内国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好啊,我想......”话音戛然而至,她的牙齿忽然磕到江叙坚硬的指甲,他很快就收回了手指,但还是被她敏锐捕捉到他的小动作。
她不再说话,眼睁睁看着红晕在沉默中爬上江叙的脖颈。
“是我不好。”他有些狼狈地说。
易南雪挑了下眉:“你刚才在想什么?”
江叙抿着唇看她,眼睛像一泓幽深的水,波涛暗涌,易南雪下意识垂眼,被他一把握住肩膀转了个方向:“继续。”
易南雪跟木偶似的被他推着往前走,渐渐笑得肩膀颤抖。
“别笑了。”江叙有点恼。
易南雪清了清嗓,假装正经:“好,我不笑了,你别害羞。”
往前走了一阵,遇到个三岔口,易南雪问:“你还剩多少时间?”
江叙松开她的肩,站到身侧牵住她的手,抬腕看一眼表:“扣除返程时间,还有一刻钟。”
“那我们从这边走,绕草坪一周就能原路返回。”易南雪牵着江叙踏上最右那条路。
这条路近河,水面映着隔岸斑驳陆离的灯光,泛出彩色波澜,看着热闹,实则静谧,可以听见风过时带起的泠泠水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的手越握越紧,指腹摩挲着彼此的手背。
“江叙,圣特亚湾那两个对你下手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易南雪看着河景,状似随意问。
“目前在看守所等开庭。”
“他们有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没有,他们一口咬定是随机发泄行为。”
“这么巧,两个人都随机到你身上去了,看来有人给了封口费。”易南雪冷笑一声,又问,“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嗯。”
“他这么狠毒,那就不要让他有翻身的余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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