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日子,对江小鱼来说,就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前提是这米缸里没有那么多烦人的规矩和探头探脑的下人。
她成了名义上的少奶奶,但裴砚似乎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除了新婚那晚的肘子外交,之后几天,裴砚要么在书房处理“生意”(江小鱼觉得他就是在装模作样地看账本)。
要么在自己的静室里“养病”,偶尔咳嗽着在园子里散散步,身边永远跟着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的护卫裴忠。
裴府上下对这位出身低微、举止粗鲁、饭量奇大的少奶奶,表面恭敬,背地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小鱼全当耳旁风。
她乐得清闲,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厨房巡视,跟厨娘们套近乎,变着法儿地点她爱吃的硬菜,然后找个安静角落大快朵颐。
裴砚那句“管饱”倒是没食言,厨房对她这位少奶奶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然而,这种“米虫”日子没过几天,江小鱼就浑身不自在了。
她不是能闲得住的人。
运河边的风浪、码头的吆喝、柴刀劈开木头的脆响,才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旋律。
裴府这精致牢笼,快把她憋疯了。
这天夜里,她实在睡不着,揣着两个从厨房顺来的肉包子,像只夜猫子一样在裴府庞大的后花园里溜达。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靠近前院书房的地方。
书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裴砚清瘦的身影,似乎在伏案疾书。
江小鱼撇撇嘴:
「病秧子还挺能熬。」
刚想走开,却瞥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书房的侧窗翻了出来,动作轻巧,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迅速消失在假山后。
贼?!
江小鱼眼睛一眯,属于鲤鱼帮“浪里小白龙”的警觉瞬间上线!
裴府遭贼了?
偷什么?
银子?
账本?
不管偷什么,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就是打她这个“保镖”的脸!虽然裴砚没付工钱,但肘子管够,也算雇主!
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黑影对裴府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竟溜进了账房所在的偏院,从一扇虚掩的窗户钻了进去。
账房重地!
江小鱼心头一凛。她想起胡大娘说过,裴家是盐商巨贾,账目就是命根子!
这贼偷到账房来了?
她艺高人胆大,也学着那黑影的样子,轻轻推开窗户,一个鹞子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入账房内。
里面没点灯,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到角落的书架后传来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声音。
江小鱼没立刻冲上去。
她从小在帮派长大,知道抓贼要拿赃。
她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借着阴影的掩护,慢慢摸到书架附近。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贼的动作——他正飞快地翻看一本厚厚的账册,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似乎在记录什么!
不是偷东西,是偷看账本!
就在这时,那贼似乎察觉了什么,猛地回头!
江小鱼反应更快!
在那贼手摸向腰间兵刃的瞬间,她像一道黑色闪电般扑出!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的力量和速度!
一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笔的手腕,用力一拧!
另一只手化掌为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对方的后颈!
「呃!」
一声闷哼,那贼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软软地瘫倒在地,小本子和笔掉在地上。
江小鱼迅速搜身,除了几两碎银子,没发现其他可疑物品。
她捡起地上那本翻开的账册和贼记录的小本子,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翻看起来。
她识字不多,但数字却天生敏感!
胡老大不认字,帮里的流水账全靠江小鱼心算。
她只看了几页账册和那小本子上的记录,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不对!
这账目有问题!
表面看起来收支平衡,但有几笔大额盐引买卖的进出项,数字对不上!
差额巨大!
这贼记录的就是这些漏洞!
他是来查账的?
还是来……做假账的?
江小鱼的心砰砰直跳。
她虽然不懂大盐商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账目不清意味着什么——有人想掏空裴家!
裴砚那个病秧子,整天就知道看账本,居然没发现这么大的窟窿?
她看着地上昏迷的贼,又看看手里的账册和记录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没惊动任何人,把贼拖到角落用绳子捆结实堵上嘴,然后揣着账册和记录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晚,裴砚书房的灯亮到很晚。
而江小鱼院子里那间偏房的灯,也破天荒地亮了一宿。
没人知道,那位只知道吃肘子的少奶奶,正对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一本破旧的算盘(她从嫁妆里翻出来的,鲤鱼帮算账的老伙计),噼里啪啦打得飞起,眼神专注锐利,仿佛换了个人。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小鱼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亢奋。
她怀里揣着昨晚的“战利品”——那本有问题的账册和她自己重新核算的明细(写在从账房顺来的废纸背面),以及那个小本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裴砚的书房。
裴砚刚起身,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一碗燕窝粥,脸色依旧苍白。
看到江小鱼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微微蹙眉,放下调羹:
「夫人何事如此匆忙?」
江小鱼也不废话,直接把怀里那堆东西“啪”地一声拍在裴砚面前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书案上,震得他的青玉笔架都晃了晃。
「裴砚!你被人坑了!」
她指着那本问题账册,语气斩钉截铁。
「这账是假的!有人做手脚,挖了个大窟窿!」
她又拿出自己连夜算出的明细和那个小本子。
「坑你钱的人在这儿!」
「证据确凿!我帮你把人揪出来了!」
「捆柴房了!五五分账,我帮你揍人!」
裴砚的目光扫过那堆乱七八糟的纸张,又落在江小鱼那张写满了“快夸我”、“快给我钱”的兴奋小脸上。
他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夫人,裴家有裴家的规矩。」
「内宅……不得干政。」
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眼神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审视。
「账目之事,自有账房先生和管事料理,不劳夫人费心。」
内宅不得干政?
江小鱼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
她辛辛苦苦抓贼、算账、一夜没睡,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内宅不得干政”?
还“不劳费心”?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
她江小鱼在运河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帮里兄弟谁不夸她算盘打得精?
这病秧子居然看不起她?
「行!」
江小鱼怒极反笑,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匪气的弧度,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到书房门口,抄起竖在门边用来顶门的、手腕粗的硬木门栓,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十足!
她扛着门栓,转身走回书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端坐如松的裴砚,下巴一扬,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彪悍:
「那我现在不是‘内宅’了!」
她拍了拍扛在肩上的门栓,发出沉闷的响声。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裴砚雇的‘外宅’保镖!」
「专门负责帮你清理门户、追讨欠债!这单业务,我接了!」
裴砚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扛着门栓、气势汹汹、仿佛随时准备把裴府房顶掀了的“悍鲤”。
再看看桌上那堆她一夜之间整理出来的、条理清晰(虽然字丑)的账目漏洞证据……
他那双总是覆盖着薄冰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讶和……兴味盎然。
这只“悍鲤”,似乎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缓缓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江小鱼扛着门栓的粗重呼吸声。
半晌,裴砚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那份刻意的疏离,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愉悦?
「…夫人持家有方。」
他慢悠悠地说,目光落在江小鱼扛着的门栓上,又移回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以后……库房的钥匙,归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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