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檐角化成冰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像敲在人心上的重锤。椒房殿里的炭盆早已熄了火,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冻得人指尖发麻。陈阿娇坐在榻边发呆,她这几个月以来经常都是如此,她看着窗纸上自己映出的孤影,思绪万千。
自上月搜宫之后,被抓走的三个宫女就没了消息。少府那边像捂了个密不透风的罐子,任春桃和瑶月怎么打探,都只换来一句 “还在审问”。可谁都知道,这 “审问” 二字背后,藏着多少酷刑和血泪。
“娘娘,喝点热粥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春桃端着粥碗进来,眼圈红肿,显然是刚哭过。昨天她偷偷去了趟少府的监牢附近,只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她魂飞魄散。
陈阿娇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门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没消息吗?”
春桃放下粥碗,咬着唇点了点头:“监牢那边看管得严,连送水送饭的杂役都换了人。他还听说…… 听说其中一个宫女受不了刑,已经…… 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 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陈阿娇的心里。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那三个宫女都是从小跟着她的,虽然平日里不起眼,却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如今竟因为她,落得如此下场。
“卫子夫…… 刘延……” 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根本不是审问,是谋杀!是借着巫蛊的由头,一点点清除她身边的人,最后再将矛头对准她!
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瑶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连声音都在打颤:“娘娘…… 不好了…… 出事了!”
陈阿娇的心猛地一沉:“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是…… 是楚服姐姐……” 瑶月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她…… 她招供了!”
“楚服?” 陈阿娇愣住了。楚服并不是被从椒房殿走的宫女,之前自己因为怕牵涉巫蛊之事,因为刘彻的警告已经好几个月没和她有来往,为啥突然她会招供?招供什么?难刘彻连她也抓了?想到这里陈阿娇心中一片寒凉,因为历史上陈阿娇被废直接原因就是和楚服有关。
“她…… 她说……” 瑶月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她说您指使她和另外几个宫女,在夜深人静时设坛作法,用桐木人偶诅咒卫夫人和两位公主,还说…… 还说您亲自给了她朱砂和符咒,教她怎么念咒……”
“一派胡言!” 陈阿娇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什么时候给过她符咒?这是诬陷!是血口喷人!”
楚服她都几个月没再见过了,连她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怎么可能指使她行巫蛊之术?这分明是早就编排好的证词,是要置她于死地!
“还有更糟的……” 瑶月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 她说您还诅咒陛下,说陛下偏心卫氏,迟早会遭天谴…… 这话被陛下知道了,龙颜大怒,已经…… 已经下旨了……”
“下什么旨?” 陈阿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说…… 说您‘心怀怨怼,意图不轨’,下令将您禁足在椒房殿,没有他的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还说…… 还说要彻查此事,一旦查实,绝不姑息!”
禁足!
陈阿娇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耳边嗡嗡作响,瑶月和春桃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先用搜宫制造恐慌,再用酷刑逼供,最后让一个宫女 “招供”,罗织出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罪名。禁足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废后,甚至…… 赐死!
“娘娘!娘娘您醒醒!” 春桃用力摇晃着她的手臂,急得满脸是泪。
陈阿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一旦倒下,就真的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瑶月,” 她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语气异常平静,“楚服招供时,有没有旁人在场?她的供词有没有记录在案?”
瑶月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听说是…… 是少府卿张平亲自审的,还有几个羽林卫在场。供词…… 应该是写了,好像还按了手印。”
“按了手印又如何?” 陈阿娇冷笑一声,“屈打成招的供词,能作数吗?她身上肯定满是伤痕,一看就知道是被逼迫的!”
“可…… 可谁会替她说句话啊?” 春桃哭着说,“张平虽然不是卫夫人那边的人,他和羽林卫听陛下的,谁会管她是不是被冤枉的?”
陈阿娇沉默了。春桃说得对,在这深宫之中,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王的心意。刘彻既然已经相信了楚服的供词,甚至下旨禁足她,就说明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她有罪。
所谓的 “彻查”,不过是走个过场,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 “公正” 的交代。
“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瑶月急得直跺脚,“禁足之后,连宫门都出不去了,之前的计划……”
逃跑的计划!
陈阿娇的心猛地一跳。是啊,她们还计划着逃跑!可现在被禁足,殿门都有人看守,别说出宫了,连殿内的动静都可能被监视。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不!绝不能!
“瑶月,” 陈阿娇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听着,现在开始,你要更加小心。禁足虽然严,但总有疏漏的地方。你想办法联系上之前那个采买管事,告诉她,价钱再加一倍,无论如何,要给我们留一条出宫的路!”
“可是娘娘,现在禁足了,我怎么出去啊?”
“你是宫女,他们不会看得太严。就说…… 就说要给我买些急需的药材,试试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陈阿娇沉吟道,“实在不行,就找机会把消息传出去,让他知道我们的诚意。”
“是,奴婢明白!” 瑶月用力点头,脸上多了几分坚定。
“春桃,” 陈阿娇又看向春桃,“你负责收拾东西。把盘缠等物品都藏好,就藏在暗格里最深处。再准备两套最普通的粗布衣裳,还有一些干粮和伤药,都打包好,随时准备着。”
“嗯!” 春桃也用力点头,擦干眼泪,转身去收拾东西。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陈阿娇走到窗边,撩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果然,殿门外站着两个披甲执刃的羽林卫,眼神警惕地盯着殿内,像两尊门神。
寒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她脸颊生疼。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椒房殿就成了真正的牢笼。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她的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恐惧,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楚服的证词,刘彻的震怒,禁足的旨意…… 这一切都像催化剂,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留在这座宫里,只有死路一条。
逃跑,是她唯一的选择。
哪怕困难重重,哪怕九死一生,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娘娘,东西收拾好了。” 春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起来不起眼,却装着她们全部的希望。
陈阿娇点了点头,接过包袱,摸了摸里面硬硬的五铢钱,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 她看着春桃和瑶月,语气凝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到机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羽林卫的呵斥声,似乎是有人想靠近。陈阿娇连忙放下窗缝,示意春桃和瑶月退下。
很快,一个内侍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椒房殿的宫女太监,除贴身伺候的两人外,其余的都要调到别处当差,还请娘娘配合。”
陈阿娇的心猛地一沉。刘彻这是要釜底抽薪,把她身边的人都换掉,让她彻底孤立无援!
“知道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平静地应道。
殿门被打开,几个羽林卫走进来,开始驱赶殿里的宫女太监。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却不敢违抗旨意,只能依依不舍地向陈阿娇磕头告别。
最后,殿里只剩下陈阿娇、春桃和瑶月三个人,连最得力,用来打探消息的小禄子也被调走,椒房殿此后更加艰难了。
殿门再次关上,竟然落了锁。
沉重的锁链声在寂静的殿里回荡,像一道催命符。
陈阿娇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看着窗外站得笔直的羽林卫,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但她不会放弃。
为了活下去,为了逃离这吃人的牢笼,她会用尽一切办法。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踏过去。
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早已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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