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夏馨独自在清渠宫的林中小道散步，幽深的夜色让这片林子显得更为静谧。她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来到了水翠湖畔的芙蓉照水台。
此刻月朗星稀，月色下的水面银光闪闪，而水翠湖岸边大丛的百合花在月光的笼罩下更显得洁白晶莹。这一切美好的画面，都只是为了衬托那站立在台内的女子。
似是听到了夏馨的脚步声，女子缓缓转过头。她身着一袭白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若雪的肌肤透亮，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雪白透晰的脸庞显得绝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诗，用在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绾绾。”夏馨低声地呼唤，加快脚步走上了芙蓉照水台。
上官绾绾闻言转过身来，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清冷七分温柔的眼眸，在看见夏馨的瞬间，冰雪消融，只剩下全然的暖意。
“馨儿，你出关了。”她的声音如同她裙摆拂过地面时带起的细微声响，轻柔悦耳。
夏馨快步走上台，与她并肩而立，望向月光下银波粼粼的湖面。“嗯，刚出来。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来这儿了。”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就知道能在这儿找到你。”
上官绾绾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夏馨身上，细细打量着。“看来此次闭关，收获颇丰。你身上的气息，愈发沉凝了。”她与夏馨自幼一同长大，名为师姐妹，情同手足，对彼此的气息变化再熟悉不过。
“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夏馨侧过头，看着绾绾在月光下近乎透明的侧脸，心中那份因身世真相而掀起的波澜，奇异地平复了许多。无论外界如何变幻，绾绾始终是她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她习惯性地挽住绾绾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绾绾，”夏馨的声音闷闷的，“师父……跟我说了我的身世。”
上官绾绾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聪慧过人，立时便猜到了下文，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夏馨继续说下去。
夏馨将上官魅所言一一道出，从玉碎山的劫掠，到那张百花图手帕，再到师父这些年来隐而不发的缘由。她的语气从最初的激动，渐渐变为一种复杂的茫然。“……原来，我不是被抛弃的。他们或许，一直在找我。”
上官绾绾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能感受到夏馨靠着自己的身体传递来的细微颤抖，也能听出她语气里那份对未知亲情的渴望与惶恐。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夏馨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与温暖。
直到夏馨说出那句：“师父说，我该下山去寻他们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上官绾绾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沉默了片刻，长而翘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瞬间翻涌的不舍与忧虑。晚风拂过，吹动她肩头的青丝，也吹散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应该去的。”良久，上官绾绾才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比平时更低沉了些，“那是你的根，是你的来处。若不知晓，终是遗憾。”她的话语理智而体贴，全然是为夏馨考量。
夏馨抬起头，急切地看向她：“绾绾，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江湖上看看！就像我们小时候约定的那样！”她眼中闪着光，试图用儿时的梦想冲淡离别的伤感。
上官绾绾却缓缓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而温柔的笑意。“馨儿，清渠宫需要人留守。母亲她，也需要我在身边。”她顿了顿，抬手为夏馨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轻柔珍重，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且，这是你的寻亲之路，需要你独自去面对，去抉择。”
她的指尖微凉，触在夏馨的脸颊上。“江湖险恶，虽你武功大进，但仍需万事小心。”她凝视着夏馨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莫要轻信他人，遇事多思量，保护好自己。”千言万语的担忧，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叮咛。
夏馨望着绾绾强忍不舍却依旧支持她的模样，鼻尖猛地一酸。她再次投入绾绾怀中，紧紧抱住她。“绾绾，等我找到他们，弄清楚一切，我就回来！一定回来！”
上官绾绾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样。“好，我等你。”她将下颌轻轻抵在夏馨的发顶，声音柔得如同梦呓，“清渠宫永远是你的家，我……也永远在这里。”
次日清晨，夏馨早早地便来到瑟仙子陈璎珞所在的幻音阁，远远就看到一名红衣女子在抚瑟。她一身齐胸红裙张扬而又性感，眉目间尽显风情。奏出的曲儿同样极具魅惑力，令同为女儿身的夏馨也不禁心神荡漾。
“馨儿，你来了。”陈璎珞一曲奏罢，看到了不远处的夏馨……以及她的那双熊猫眼。
“哟，馨儿这是怎么了？顶着一双熊猫眼，昨夜是去偷鸡还是摸狗了？””
夏馨无奈地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在陈璎珞指着的竹椅上坐下，叹道：“璎珞姑姑就别取笑我了，心里装着事，一夜难眠。”
陈璎珞了然一笑，不再追问，转而道：“听说你要下山了？好事！你是该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闯荡了。”
“姑姑，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夏馨蹙眉，“江湖于我，如同迷雾，就这么一头扎进去……”
“啧啧，”陈璎珞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这畏首畏尾的模样，可不像我们清渠宫年轻一代的翘楚。宫主可是说了，你如今的功力，放到江湖上那也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了。”
夏馨闻言，眼眸微微睁大。她虽知自己进步神速，却不想师父竟给了如此高的评价，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悄然漫上心头。
“瞧把你得意的。”陈璎珞捕捉到她细微的神色变化，莞尔一笑，随即正色道：“馨儿，切莫小觑了天下英雄。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姑姑必须在你临行前叮嘱于你。”
接下来，陈璎珞将当今武林格局、各大势力纷争娓娓道来。夏馨凝神静听，将这些江湖掌故一一铭记。
待陈璎珞话音稍顿，夏馨想起一事，问道：“姑姑，我曾听师父提及江湖有‘十大高手’之说，不知是哪十位前辈？”
“嗯，”陈璎珞颔首，如数家珍：“第一是流云谷谷主萧痕，他天纵奇才无师自通，一身武功博大精深，独门掌法“万象流云掌””更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武学，实乃一代枭雄。第二是叹花湖的叹花夫人宗棠，不过近些年她由于身体的原因，已鲜少在江湖中露面。第三是夺命枪赵阳，他是流云谷副谷主，枪法狠辣霸道，难逢敌手。第四是魔门左使，碧瞳妖兰千魅。她不仅武功超群，更是江湖第一美女。”说到这，陈璎珞不无感叹道：“我也未曾见过兰千魅的面容，真希望能有机会一睹江湖第一美女的风采……”
“第五是飞天圣海煜。海前辈乃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真大侠，你若行走江湖之时遇到他，当执晚辈礼。第六是摘星手江誉哲，他是齐万云的义子，天星帮二号人物。第七是玄天宗宗主洛天霜。第八是镇岳门掌门方定。第九是魔门右使，赤血魔欧阳璟，凶名赫赫。第十是江湖中极为神秘，人称天残客的独孤邪。
听得陈璎珞说完，夏馨忍不住问道：“那圣尊公主司空傲月和天星帮帮主齐万云呢？他俩怎么没列入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他们不是当年的武林三圣吗？武功应该很厉害才对吧。”
陈璎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齐帮主嘛，声望自然极高。他自称淡泊，不愿名列其中，武林同道也便尊重其意。至于他是否真如传闻那般侠义……”她轻笑一声，“我持保留之见。”
“而傲月公主，”陈璎珞语气转为复杂，“昔日她确是武林楷模，受万人敬仰。但自建立寒月宫，组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飞凤卫后，风评便一落千丈。如今在许多人眼中，她是个独断专行、手段酷烈的霸权之人。你说，这样的她，武林中人还会将她奉为顶尖高手来推崇吗？”
夏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姑解惑。”她起身告辞，心中却悄然埋下一颗种子——终有一日，她也要在这高手如云的江湖中，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两日后，晨光熹微。夏馨拜别恩师上官魅，接过那柄象征着传承的凤啸剑。剑身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师父掌心的余温。
她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八年的清渠宫，在宫门外驻足回望。目光掠过熟悉的亭台楼阁，最终定格在那块镌刻着“清渠宫”三字的古朴石碑上。
“我走了，”她在心中默念，“但，我一定会回来。”
转身，迈步，她那清瘦的身影毅然汇入宫外的苍茫山色之中，走向那片未知的，属于她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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