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洹眨巴着眼睛道,“对呀,我喝酒啦!”
他的眼睛闪着快活的光,带着一丝水晶晶的亮,倒让宁芫心中一惊。
这样的裴洹,就好像那时候喊她一起看萤火虫的裴洹。
在一片萤火虫飞舞旋转升腾而起的光亮里,宁芫看到了裴洹的眼睛。
然后,宁芫就眼睁睁看着一丝血迹从裴洹的嘴角溢出。
这丝血迹越来越多。
那一丝血红的细线也终于变得粗重起来。
“滴答”的响声,在牢狱里显得格外清晰。
宁芫心中莫名一凉。
“你流血了!”宁芫起身,她的声音简直是带着一丝质问了。
裴洹却像是有些茫然般,他讷讷道,“我流血了么?”
说着,他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的手极为白皙,骨节细长又分明。
此时他端详着自己沾了血迹的指节,似是有些茫然。
半晌,他喃喃道,“阿宁……我流血了……”
宁芫不知道裴洹什么毛病。
只以为他今日喝了酒,于是神志不清。
她看着裴洹嘴角那团血迹越流越多,心惊不已。
她两步冲到地牢门口,双手使尽拍打锁链。
锁链撞击在钢铁栏杆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来人啊!救命!”宁芫大喊,想吸引狱卒过来。
却见裴洹轻轻的,轻轻的,盘腿坐在了她的身旁。
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宁芫,似乎眼中除了宁芫,其余什么都装不下。
许久,都没有狱卒过来。
宁芫狠狠皱了眉,她抬起脚,想试试自己是否可以将锁链崩断。
裴洹却制止了她。
“阿宁,不会有人再过来了。”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带着一丝叹息,“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宁芫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裴洹抬头望向她。
他那眼里的神色,宁芫辨不明白,只觉得裴洹此时像是被一片悲伤的漩涡笼罩,如何她都不能将他拉出来了。
“你吃了什么?”宁芫也蹲下身子,坐在他面前,突然的问他。
裴洹早便知晓宁芫其实很是聪慧。
如今她反应的这样快,他心里有一丝宽慰,有又一丝委屈。
他眼巴巴的看着宁芫,就像是前些年那样。
“阿宁,你回来之后,都不关心我了。”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
宁芫沉默。
她抬手沾了些裴洹嘴角流下的血,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
裴洹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任由宁芫抚过他的嘴角。
他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他期待她什么呢?
宁芫想不明白。
只是她看如今的裴洹,就好像曾经那只阿黄一样。
阿黄当时被蒋宗平关到她的笼子里。
很多时候,阿黄抢她的包子吃。
也很偶尔的时候,阿黄就躺着她旁边,袒露着肚皮,眼神充满期待的看着她,想让她摸一摸它的肚子。
就像……就像如今的裴洹一般。
只是……
当时她逃跑的时候,顺手拿起旁边割肉骨头的匕首,将阿黄的肚子划烂了。
……
宁芫闭上了眼。
复又睁开。
“你不是吃了什么,是喝了毒酒!”宁芫面色严肃的看着裴洹,“是鹤顶红,莫月月之前对着医书研制的时候我闻过这个味道。”
裴洹却不接话,只如痴如醉的看着宁芫。
他将宁芫的手握住,又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擦着。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眷恋,像穿过了这些年的分离时光,霎时间映入宁芫眼中。
宁芫也看着他。
裴洹轻声道,“阿宁……我找了你好久,哪里都找不到你……”声音中带着无限委屈。
宁芫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被李奉宁杀了之后。
却没想到裴洹继续说道,“我爹那天将我绑回府了……将我锁在祠堂中一个月,我都逃不出去。”他的眼尾浸湿了,像是挂上了一颗水滴。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翻墙出去,想找你,被我爹发现了,他把我绑在木凳上,拿鞭子打,我好疼啊阿宁……”
裴洹的脸上充满委屈。
他似是醉了。
宁芫想起,裴洹自小就不爱喝酒。
每次同她一起之时,都要偷偷吐槽他爹与他大哥,他爹同他大哥出门应酬,回来总是喝个烂醉,他心中觉得很是烦闷。
未曾想到,如今裴洹酒量依旧如故。
“我好疼啊阿宁……”裴洹一下子捂住肚子,他眼冒泪花,似是疼的受不了了,眼巴巴看向宁芫,又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一遍的来回说着“我好疼啊阿宁……阿宁,我好疼,你救救我……”
宁芫看着这样的裴洹,心整个揪扯在一起,似是也跟着裴洹疼了。
她翻遍了裴洹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饶是……
宁芫也知晓,鹤顶红此药,一旦服下,便是药石无医。
宁芫只能紧紧将裴洹揽在自己怀中,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的头发。
这是她无数次在庙会见过的,每当有孩童爆哭不止时,他的母亲便总是如此抚摸他的额头直到后脖颈。
她轻轻的,轻轻的,抚摸着裴洹。
裴洹便如乖巧的孩童般,瑟缩在她的怀中。
宁芫听到怀中一声轻轻的嘤咛,“阿宁……对不住……”
宁芫心中巨恸。
她将裴洹紧紧揽住,指节发白,“这毒酒,是李奉宁派你来让我喝的是不是?来之前你为何自己喝了!”
经过这么一遭,宁芫早便想通了。
李奉宁对她的怀疑一直在。
即便不是因为怀疑她未曾死透,便是由于裴洹对她的那点不经意间的在意,都足够让李奉宁想要杀她了。
而杀她的这个人,裴洹最合适不过。
宁芫千想万想,都未曾想过会是这个结局。
她看着自己怀中已然无了一丝气息的裴洹,浑身发冷。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她的心脏慢慢紧缩起来……逐渐变成一颗冷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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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牢门打开了。
宁芫不知高凤成何时从南疆赶回来的。
她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高凤成,便垂下眼,只一眨不眨的看着怀中之人。
那人似是走的很安详,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此时面色却显得青白。
裴洹本就样貌生的极好,不然以宁芫小时候对食物的渴求程度,是不会腾出大把时间陪他胡闹的。
只是如今这张俊秀的脸,被嘴角的鲜血染脏了。
她抬起手,一遍又一遍的将他嘴角流出都血迹擦干净。
明明刚擦好了,却又有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那血就像是无尽一般,又好像沾染着裴洹的灵魂,一丝一缕的随着血迹喷涌而出,接触到空气便一消而散。
高凤成静静看着这狱中二人。
他看着宁芫神色,紧紧皱了眉。
“阿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他心中知晓,有些事情,自此要变了。
人死如灯灭,只是……
宁芫又看了眼高凤成。
她将裴洹轻轻放置在地上,然后起身。
只是她仿佛一瞬间变得形容枯槁……起身之时,宁芫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差点载倒在地。
高凤成眼疾手快,伸出手将宁芫稳稳扶住。
宁芫抬眼看他,那眼中满是悲怆。
高凤成看着她的眼神,心中骤然刺痛。
宁芫看着在躺地上的裴洹,嗓子发干。
她张开嘴,发现自己竟是不能发声了。
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能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那声音极为干涩刺耳,像是拼命挤压嗓子而发出的。
高凤成一愣,面上爬满了担忧。
宁芫却浑不在意。
她只道,“还请高大人通知裴府,让他们派人来,将裴洹……”
说到此,宁芫闭上眼。
眼角掉下一滴泪来。
高凤成看着地上之人,点点头,面色严峻。
宁芫抬腿欲离开这个地方,却整个人身形飘忽,眼看着就要载倒下去。
高凤成扶起她,面色怆然,“你要去何处?”
宁芫原本脑袋昏沉,整个人茫茫然无措。
如今听高凤成这般问她,脑子竟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看着牢狱大门,轻声的,一字一句道,“我去杀了李奉宁。”
高凤成面色一沉。
许久,他道,“阿宁,此事你不要经手,我来办罢。”
宁芫却轻笑一声,推开了高凤成。
她满脸苦涩的看向高凤成,“你来办?你如何办?!堂堂太监总管高大人,难道真会为了我去杀人?杀的还是皇亲国戚?更遑论即便是二皇子,难道他便忍心手足相残?”
宁芫跌跌撞撞便往门口走。
高凤成站在她身后,满目阴沉。
他上前两步,抬起手,径直朝着宁芫后脖颈劈下去。
宁芫顿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落在一个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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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宁芫清醒之时,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地方。
布置装饰奢华无度,处处皆是金碧辉煌。
有那么一瞬间,宁芫以为自己跟着裴洹死了。
她坐起身子,看着这间殿。
一会,有人推门而入。
宁芫心紧紧崩起,看向来人。
“小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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