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赵婷婷亲热地拉住她的胳膊，“你跑得真快。”
陈雨余光撇见张微远去的身影，按下了继续纠缠的念头。她转身去看赵婷婷，女孩一副浓眉大眼衬着两条马尾显得活泼可爱，她是陈雨的部门同事也是室友。
一到宿舍，唐施诗傻眼了。
这...这么小一间屋子，硬隔成内外两个空间。外面算是客厅，摆了一张八仙桌，两只椅子，墙上挂着几张先进个人奖状，再无其他。
里屋更寒碜。面积总共不到十平米，两张窄小的单人床分别靠住东西两墙，一张书桌靠窗。从狭小的窗户看出去是工厂园区的厂房，厂区主路两边各一溜杨树，三月的空气中杨柳白絮翻飞。唐施诗一低头，果然脚下飘着一层白毛。
“077，Vera住在哪？”
077回答：“她家在距离工厂20公里处的江边别墅，是西海市一所高档住宅区，此小区...”
“好好好，别刺激我，你就别照着搜索引擎念了。”说罢她又问，“077，她这样给我屏蔽...这叫什么...屏蔽信号，可以吗？”
“这不违规。”077一口诚实。
“那我摆烂，她自己做完任务也可以吧？”唐施诗脸上浮现出一抹阴侧侧的笑。
“......”077没有实体，不然它可能也想掐大腿，“我有义务提示两位，任何一人消极应对都会导致任务失败。”
“你明明说任务就那两条，只要做完不就好了，难道还有隐藏任务？”唐施诗脑内放闪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哎呀，难不成我俩还有感情线？”
“......”077好歹算是人工智能，十分淡定，“虽然不排除你们会产生感情线，但不在此任务中。”
“那不就完了！让她自己搞呗。看她架势挺大，我这小助理可帮不上什么忙。”
077坦诚相待：“任务规则确实没写，但没你的帮助她无法完成任务，请你务必关注。”
“陈雨，你怎么了？”赵婷婷看她不太对劲，忍不住扒拉她胳膊，“去食堂吗？”
陈雨冲她点头笑笑：“我还不饿，你先去。”
那人一走，狭小的空间迅速安静下来。傍晚柔和的金光探进窗内，唐施诗走到客厅镜子前瞄了一眼，这张脸长得还算清秀。
陈雨入职西海化工厂已四年，1.67的高个儿，人生得白白净净，一头清爽短发衬着水汪汪的下垂眼惹人怜爱。别说异性，工厂里很多女青年都喜欢她，没事就找她一起聊天逛街。
鲜少有人知道陈雨的身世。她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五岁时由一对夫妻领养。不过好景不长，她上大三那年，父母在南方旅游时突发意外死亡。亲戚互相推脱没人管她，陈雨忍痛完成学业，毕业后经由养父的好友帮忙分配到西海化工。
饶是经历坎坷，她本人却性格开朗又工作努力，很快成为人事科的顶梁柱。科长李静只认得几个大字，说起现代管理、组织激励这些都靠陈雨来撑门面。
陈雨今年27岁，同龄人大部分已结婚生子，她依然单身。唐施诗不由感叹，在她的原世界女孩喜欢女孩是件普通事，没人觉得奇怪。但在1999年的西海市，陈雨选择隐藏心意。
唐施诗本就怀疑双人系统的奇怪之处。严格来说，双人系统本身就是个bug，怎么可能刚好凑够两个人来自相同世界又同心协力要回家。再说搭档们搞不好做任务时一方沉迷系统，又或者因矛盾而分道扬镳，这合作风险岂不太大。
要说原主这俩人没点羁绊，唐施诗还真不信。
“你说的完全正确。”077突然开口，她又一激灵。
“我说077，你播音前能不能提示一下，怎么又偷窥我？”
“抱歉，我们意识相连，你的‘腹诽’我都能听到。”
唐施诗的嘴角抽了几抽：“好家伙，学个‘腹诽’就用上了。不过077，双人系统是不是很冷门，根本不会有人选吧？除了你一个服务员，还有别人吗？”
“服务员？”077赶紧在新华字典里搜索，“抱歉，更适合的称呼是‘辅导员’。双人系统确实...选择的人不多，系统任务都是群体**件，涉及人员多，影响范围大，难度也更高...”
“打住！坑爹啊077，”唐施诗一个鲤鱼打挺儿从床下蹦下来，“你开始可没跟我说过这些，不行不行，我得回去重选！”
赵忠祥老师温和的嗓音娓娓道来：“人类接受噩耗时一般会经历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五个阶段，按照脑波能量监测数据，你现在处于‘讨价还价’的阶段。”
“我...”唐施诗欲哭无泪，自己真就念叨了一句而已，结果莫名其妙被传送进来。
“现在已经到‘接受’这个阶段了。”她掐着太阳穴，脸上蒙着一层懊恼的雾气。
077提示：“建议尽快研究任务，否则后期很难改变结局。”
唐施诗只觉眼耳口鼻都糊了层白絮，不禁狠狠地吐槽，077是怎么把温和与淡漠这两种语气恰好融合在一句话里的。
再一看窗外天都黑了，算了洗洗睡吧。明天一早去找Vera哦不，再去找张微理论。
如此简陋的宿舍条件当然没有淋浴间，唐施诗端着搪瓷盆走到厕所把门一锁，哆哆嗦嗦地擦洗一遍才算满意。
睡前赵婷婷特意给她倒了一杯姜茶，她听陈雨下午开会时有点鼻音发重。
江边别墅那人也没好过到哪去。Vera到家后，一进门看见桌上已摆好饭菜。她赶紧搜索大脑记忆，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张微的爸妈还有家里的保姆。
“爸，妈，下次我回来晚你们就先吃。”她边说边放下文件包，顺手把外套递给陈妈。
张国栋是西海化工的前任厂长，人已退休但还时刻关注着工厂的一举一动。女儿最近被赵光华指名主持改制工作，他很担心。
“微微快来吃饭，今天开会累坏了吧。”崔冰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亲热地招呼女儿。
张国栋撤出一只椅子：“坐这闺女，瞅你忙的。”
张微展眉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最近忙着搞资产评估，厂里下半年还要裁员，今天开动员大会就说这事。”
张国栋的筷子停在半空，脸色稍稍一变：“改制是大势所趋，没得办法。不过裁员你一定要慎重，爸爸跟你说，这些老员工拖家带口的不好搞，三四十岁了找工作很困难，县城里比不上特区遍地都是机会。”
“微微，你需要老爸随时说，爸爸虽然退休了，但说几句话大家伙还是愿意听的。”
崔冰忍不住打断：“老张你就别说工作了，先让闺女吃口饭。”
张国栋和张微两人相视一笑。餐厅里随即安静下来，满屋飘着鲜香鱼汤味道。
Vera趁机安排：“077，你帮我搜索下1990-2000年之间的国企改制相关资料，报告、新闻什么都要。”
“好的。”077在线接单。
“家里有电脑吗？发到电脑。”Vera又追问一句。
“有的。”077恍了下神。
张微吃过饭跟父母看了一会儿电视，早早告了晚安回房。
她爸妈为了日常方便住在一楼，偌大的别墅二层就她一个人住，不免有些冷清。Vera得知她有间书房，于是循着记忆走进去打开灯，忍不住先愣了一下。
张微的书房和Vera的简直就像时空镜像，书房里一应摆设简单到极致，一桌一电脑一椅而已。三面白墙上分别是高低不等的胡桃木架子，架子里摆满她从小到大的获奖证书，一些工艺品摆件，还有几张相框。
Vera嘴角浮起暗笑：“077，任务难度怎样？”
“问题需要进一步描述，请问难度的参照物是什么？”077得亏没长眼睛，不然此时它得跟哈士奇似地瞪着傻眼。
“算了，”她轻吁一口气，“资料好了吗？”
“已发邮件到电脑，请查看。”077很靠谱。
“你好，”077又突然开口，“我要提醒你，双人任务设定为无法单人完成，你不相信我可以为你播放失败案例。”
“嗯？”Vera细眉一挑，“你意思是我必须找唐施诗一起？”
“是的。”
“你跟她待了一天，觉得她这状态适合跟我一起做任务吗？”
“......”077哑口无言。
“给她一点时间。”Vera眼底闪过一丝暗淡，“她在部门里是条出了名的咸鱼，我没指望她，在这她只要不捣乱就行。”
“你们必须...”077继续。
Vera言语间渗透出一股寒气：“明白。现在我要看资料，请勿打扰。”
“...好的。”
“等下，”Vera盯着电脑屏幕，睫毛忽然闪了闪，“你声音跟早晨不一样？”
“是唐施诗指定的声卡，你可以随时更换。”077立刻拖出下拉框，“有23种声卡可选。”
Vera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压低了嗓音说：“不用。”
她按下面前笨重的联想天禧开机键，系统界面跳出来展示为Windows XP。额，Vera忍不住再扶额，真是个好系统。
等待开机的间隙，她突然问到：“077，唐施诗现在怎么样？”
077沉默不语。
唐施诗睡觉前强烈要求077，休息时间不接受Vera的询问和安排，这是她身为两世牛马的最低要求。天真无邪如077，还真答应了她。
077默默腹诽，原来新华字典里的“后悔”是这个意思。
半夜两点，工厂员工宿舍里“嗷”一嗓子给唐施诗吵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月色朦胧下一张俏丽的脸怼到眼前。
“小雨醒醒，快醒醒。你发烧了，发高烧。”赵婷婷急得眼泪打转儿，“我带你去卫生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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