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雪像行尸走肉般回到府上,抬头瞧见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
“你倒是月月圆满,我的婚姻向来残缺。”
沾上灰尘的两条泪痕在她白净的脸蛋上尤其明显。
她要指天痛骂,手一抬起来,掌心便穿来钻心的疼痛。
是她白天弄的。
“原来肉痛不能止心痛的。”
她在门前站了许久,人只要开始胡思乱想,时间就如流水,无法斗量。
良久,婆婆跟前的小丫鬟来请她,眼神躲躲闪闪,小手缩进袖口,定是那婆娘又发脾气打人了。
齐雪给她一盒蜜饯。
“甜能止苦,过几日我给你寻个错处,安排到城郊的绣庄上去。”
婆婆张氏性情乖张,动辄打骂下人,齐雪两年前就腾出几个庄子作绣庄,安排这些可怜人,也因此和婆婆总是不对付。
每次她与魏珏感情稍有进展,张氏便出来搅局。
今日晚归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婆婆的院子位于东北角,门前两棵青松长得并不好,根基不稳,齐雪每次前来请安都要万分小心,生怕这移植过来的百年大树压下来将她给砸死。
进门只看到张氏一人板着脸,其余侍奉左右的丫鬟都识趣地退下。
桌上放着鸡毛掸子,地下有搓衣板,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深红的棍子。
往日张氏要动家法只是用那根棍子而已,今日放上这两样必定有深意。
鸡毛掸拂去尘泥,搓衣板去油污。
这是点她衣冠不洁呢。
“母亲,媳妇知错,这就去洗漱干净再来请罪。”
她走到门前本却打不开。
“母亲这是何意?”
张氏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就在此洗。”
齐雪头皮发麻,笑道:
“母亲,这,媳妇身上脏,染了您的屋子就不好了,是我考虑不周,回屋洗干净就过来请罪,母亲是知道我这人的,平日不会如此莽撞,饶我这一回如何?”
张氏面色冷峻,左手手掌上套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两人对峙良久。
要在平日里齐雪还能跟她斗得有来有回,可自己还有满腹的疑虑需要解决。
“母亲你这莫不是在帮谁打掩护?”
“洗完脸,你就可以歇着去了。”
齐雪的火气蹭蹭蹭上涨。
“母亲,一个搓衣板,一个鸡毛掸,让我怎么洗?”
张氏指着门前的铜盆,里面装着清水。
齐雪面色尴尬,方才没看见这水。
“没看见,我,洗,洗。”
她解了发上赘物,一头扎进去,然后猛地仰头长发带出连串的水珠,污水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张氏的脸上。
张氏却一点不恼。
“很好,不过得洗干净点,用上搓衣板。”
齐雪看不懂她了。
“母亲,搓衣板是搓衣服的,我怎么能用?”
“女人如衣服,妻子更是如此,你今日在城门前所作所为,脏的何止是衣服,你用这搓衣板将你那不堪的面皮给我搓洗干净。”
齐雪捡起了搓衣板。沾一点水在自己皮肤上缓缓地“磨”,其实搓衣板一点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她拿到这块板子时就感受到它的锋利,手指轻轻放在上面就留下一道不浅的印子,扎在皮肤上必定会留痕许久。
右手从怀里悄悄取一点朱砂。
她先用帕子吸干脸上的水珠,再点上朱砂,没一会儿脸上就变得血肉模糊。
接着,张氏说道:
“你今日挤到男人堆里,沾了多少秽物,用这掸子掸干净。”
这次她没有多说,而是拿起鸡毛掸,看看有什么玄机。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淡红色的粉末。
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手拿着柄,用巧劲将大半的粉末抖进了污水里。
然后用它指着张氏。
张氏吓一激灵。
“你敢无礼,我是你婆婆!”
齐雪紧握鸡毛掸在自己先前走过的地方到处劈。
“媳妇冒犯婆婆真是该罚,这么脏怎么能在菩萨面前乱晃。菩萨千万别怪罪啊。”
她快步走向佛像。
张氏跨了一大步挡在菩萨面前。
“够了,冒犯神灵是大罪,你滚滚滚!”
齐雪装模作样地用鸡毛掸子掸自己的衣服,只是鸡毛头点了一下,一根毛都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反倒是张氏接下来不少的粉末,脸上开始冒痘。
“哎呀我的母亲,您这是,这怎么了?不会也得天花了吧,来人啊快开门,老夫人也挨天花了,快叫大夫。”
张氏由于呛了不少粉末,嘴里咿呀咿呀的。
外边的丫鬟听到就赶紧开门。
齐雪第一时间找到了最年长的那位。
“府里的大夫对天花束手无策,快去请城南的洪大夫,记住面色不能焦急,夫君就是他给治好的,母亲也一定可以安然无虞,我说母亲怎么单独见我,原来是要我照顾她,这得了天花就容易说胡话。”
话才说完,张氏的面目越发狰狞,把几个小丫鬟吓得倒退两步,齐雪正好将婆婆亲昵地扶上床。
然后招呼几个丫鬟把门锁紧。
“你们听好了,天花之乱其实还没有散去,你们也小心着些,不要离她太近,一定等大夫到了再说,可怜的母亲,对了,这丫头是不是一直照顾母亲起居,我看她面色红润,十有**也染上了。”
“夫人,这可怎么,如何是好啊?”
丫鬟们乱作一团。
“你领着她去找管家,让她到绣庄上,找一间房隔离开来,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是是是!”
府上又乱成一锅粥了,闹了这半天她始终没有见到魏珏的影子,不禁觉得奇怪。
想想今日之事,到底没有看到人,可那靴子就是她送给魏珏的,这不会有错。
孰是孰非,都得见了人才能盖棺定论。
虽说这些年他们夫妻感情不深,好歹明面上他还给几分薄面,今日这样重大的场合,他纵使不在意她,也会顾及魏家的脸面。
她移步到魏珏的书房,里边穿来不小的声响,和旁人的闲言碎语。
齐雪立即推门进去。
“做什么。”
由于她披着散发,几个仆人一下子回头,冷风阵阵吹,青丝拂面,长身玉立、双目炯炯有神。
“鬼,鬼啊!”
三五个人在书桌前乱窜,不断撞来撞去,人仰马翻,惊叫声不断。
齐雪点了烛火,“说谁是鬼。”
几人稳住颤抖的身体然后重重地跪下。
“不,不是,没人是鬼,原来是夫人,吓死小的们了。”
几人相互搀扶着,惊魂未定。
齐雪上前将几个人都扶起来。
“看样子还是我的不是了,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是夫君的意思?”
他们点头。
“这个,是大人让小的们打扫。”
她看向地面,就这地上还有他们整理出来的物件,都是齐雪未曾见过的。
“一看就是扯谎,你们究竟在收拾什么,今日不是就扫过?夫君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你们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魏珏喜静,不喜旁人过多打搅,这书房一日一扫即可。
这些下人见了她明显神色慌张,一定有猫腻。
其中有一个紧紧拿着一个匣子,匣子被紧紧锁着。
“打开来我看。”
“奴婢不,不敢。”
齐雪将匣子抢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怎么了,夫君要你如何处置?”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真是害怕极了。
齐雪放轻声音。
“我是什么吃人野兽?左右他没回到,你只要与我讲个清楚明白,我马上走人,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还不愿意说实话?”
一掌拍在桌子上,威严无比,下人个个将头低下去。
“大人要奴婢们烧掉,还说不能惊动您。”
齐雪有神的目光突然黯淡失色。
“看来是回来过了,他人呢?”
“出,出府去了。”
她闻言呼吸停滞片刻,忽觉周身寒凉。
魏珏要是回来就同她见面,解释清楚,此事就过去了。
白日和陌生女子同做一轿,这么晚又出去做什么,一定有猫腻。
“瞒着人出去的?”
“是是是。”
“他见过母亲没有?”
“见过了,当时没见着您,然后小蝶姐回来,知道您挤在人群中,他大发雷霆。”
齐雪一喜,但那靴子怎么解释。
她定定心神,再问:
“大人今日是骑马回来的?”
“坐轿回来的。”
“出去也是坐轿?同一定轿子,他常坐的那一顶?”
“是呀,不过轿子没进府,大人大发雷霆后就坐轿出去了。”
小丫头不停在冒汗,这更加助长了齐雪的怀疑之心。
齐雪气得嘴唇发抖,不光是白天的事情,自己因何去挤,还不是为了早点见到他,何错之有。
“这匣子的钥匙可还在?打开来让我看看。”
他们没有钥匙,齐雪就让他们翻箱倒柜地找。
“得了,你们烧吧。”
“是。”
用火烧匣子的边缘,总共半盏茶的时间,盒子总算有了一个缺口,齐雪随即用花盆中的土将火焰熄灭,只手取出匣子李的物件,竟然是一张纸。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但都不敢过多言语。
齐雪把纸张展开来一看,是和离书。
齐雪气得浑身发抖,就因为她急着去迎接他?
这书上写着她五年不孕,犯七出之过。
可笑,是谁四年不曾迈进她房中一步的?
“魏珏,写下和离书怎么又想烧了?你是后悔了吗?”
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些自己,皮肤上染上墨汁。
“呵呵,原来是出门前写的,魏珏,你在下笔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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